德国左翼党的发展与挑战

肖应辉

【摘要】德国左翼党正式成立于2007年中期,两年来迅速发展,并在2009年9月德国大选中取得重大成果,本文在详细阐述其历史发展过程的基础上分析其迅速发展和大选得分的原因,最后指出其面临的挑战。

【关键词】　德国左翼党;历史发展;原因;挑战

2009年是德国大选年,9月27日德国联邦议院举行选举,在这次选举中,2007年正式成立的左翼党(Die Linke),取得了相当鼓舞的成绩,继续稳当德国议会内的第四大党团。2005年第一次以“左翼党”名义参加选举,当时取得不错成绩。比起2005年的成绩,由社民党前主席(1995- 1999年)兼前财政部长(1998- 1999年)奥斯卡·拉封丹(OskarLafontaine)所领导的左翼党的政党票数目从4,118,194张增加到5,153,884张,得票率从8.7%攀升到11. 9%,升幅为3. 2%。在地方选区得票总数上,也从2005年的3,764,168增加到4,790,007,得票率为11. 1%,增幅为3.1%。左翼党在新一届联邦议院内的622的议席中,总共拿下76个议席(左翼党于2005年拿下614个议席中的54个议席)。^①这是德国左翼党在议会选举的重要突破,也是近年来所取得的重大成就。

一、德国左翼党的历史和发展

德国左翼党(Die Linke)是一个年轻的党派,它成立于2007年6月16日,是由德国民主社会主义党(Partei des Demokratischen Sozialismus)和劳动与社会公正党(Arbeit& soziale Gerechtigkeit–Die Wahlalternative)合并而成。截至2008年年底,该党派共有76139名成员,是目前德国的第三大党。在2009年新一届联邦议院内的622的议席中,获得76个议席,继续稳当德国议会内的第四大党团。目前它的领导人是罗他·比斯基(Lothar Bisky)和奥斯卡·拉封丹(Oskar Lafontaine)。

左翼党重要的组成部分德国民主社会主义党(简称民社党)前身是原东德执政党德国统一社会党(Sozialistische Einheitspartei Deutschlands)。统一社会党(SED)成立于1946年4月,由当时苏联占领区的德国共产党和德国社会民主党合并组成,该党作为原东德的惟一执政党在位达40年之久。80年代末期,在前苏联和东欧共产党纷纷垮台及民主德国政局动荡、国内要求变革和统一呼声日益高涨的背景下, 1989年12月统一社会党将党的名称改为“德国统一社会党——民主社会主义党”。1990年2月,为了与前东德时期划清界限,该党决定更名为“民主社会主义党”。该党将自己定义为“进步的左翼社会主义政党”,把实现“民主社会主义”作为党的奋斗目标,国内强调社会公正和注重弱势群体,国际上谋求世界和平和反对战争。该党在前东德地区拥有不小的影响和较多的支持者,来自西部的民社党成员主要是90年代中期入党的“68一代”(指参与过1968年学生运动的左派青年)和其他左翼团体,至2007年6月民社党约有6万名党员,主要领导人有居西(Gregor Gysi)与罗他·比斯基等。

左翼党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劳动与社会公正党,该党主要成员是德国社会民主党(SPD)的一些原党员,由于2003年时任联合政府社民党总理施罗德提出的《 Agenda 2010》改革计划,这项有关劳动市场自由化和大幅削减社会福利的改革计划引发了社民党内与工会的强烈不满和抗议,并导致了大批党员退党。2004年7月一些前社民党党员和工会成员在德国西部成立了新政党“劳动与社会公正党”,另外由于对施罗德所推行的“新中间”路线和“新自由主义”式的改革政策表示不满而辞职的前社民党主席拉封丹也于此时成了这个新党的领导人。在其个人的感召力和领导下该党发展迅速,到2007年合并时已拥有11500名成员,成为与德国东部民社党遥相呼应的又一支左翼力量。

左翼党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两党联合前后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1989年到2005年:1989年,由于持续的抗议活动,东德前领导人昂纳克被迫将权力交给一些年轻的改革派的政治家们。1990年,德国统一社会党中的改革派成员为了与前东德时期划清界限,将统一社会党更名为民主社会党(PDS)。在90年代早期,该党派一直以新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少数派的形象出现。在1990年首次德国全国大选中,民主社会党在全国范围内仅仅获得了2. 4%的选票。1994年的大选中,民社党在四个东部选区赢得了多数席位,在议会中赢得30席。1998年大选,该党获得37席,超过了法定的5%的界限,具备了组成议会党团的条件。但由于2000年,党内派系发生分歧,领导人居西(Gregor Gysi)选择了辞职,给民社党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在2002年的大选中,民社党的选票降到了4%。经历了2002年的溃败之后,民社党重新拟定了发展的方针,党派的路线开始趋于温和。通过重新整顿组织体系,民社党焕发了新的生机。在200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民社党在德国范围内获得了6.1%的支持率。民社党的主要选票来自前东德地区,他们在该地区也成为继基民盟和社民党之外的第三大地区性政党。但此时对于该党派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其在前西德地区始终从者甚少。

第二阶段从2005年至今:在2005年,民社党决定与刚刚成立的新党派“劳动与社会公正党”合并。经过漫长的马拉松式的谈判,两党决定在2005年联合参加联邦选举,同时决定在2006或2007年共同组成一个左派政党。按照协议,两党在任何一个选区都不得相互竞争。同时,劳动与社会公正党的候选人,包括前社民党领导人拉封丹,都出现在民社党的选举名单上。为了表示两党的新关系,2005年7月民社党更名为“左翼党/民社党”,不过,对于很多德国西部的选民来说,他们仍然会从个人经历以及意识形态出发,将民社党看作是“东部的”党派。这一联盟整合了两党在东部和西部的支持者。而身体情况欠佳的居西更是主动与精力充沛且有专业政治经验的拉封丹分享了公众的关注。在选举后他们还共同担任了党派小组会议的主席。2005年夏天的民意测验显示,这一联盟获得了12%的支持率。当时有评论认为,这代表着德国一股新的政治力量悄然崛起。尽管阻力重重,2005年的大选依然证明了这支代表德国左派力量的政党的实力。他们获得了8. 7%的支持率,在议会中赢得54席。不过两党合并的道路依然艰辛而漫长,直到2007年,梦想才真正成为了现实。

2007年6月16日,“左翼党”正式成立,德国民主社会党和劳动与社会公正党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合并前,民主社会党大约有6万名党员,劳动与社会公正党有约11500名成员。就在合并之前不久,左翼党已经成功进入了不来梅的州议会,这也是民社党第一次闯入前西德地区的地方议会,而仅仅在几年之前,人们还将之视为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2008年,左翼党在德国政治舞台更加活跃。左翼党在地方选举中席卷了东部地区,不仅如此,它们还进入了不来梅、黑森、下萨克森和汉堡地区的州议会。这在德国西部地区还是第一次。但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左翼党仍然不可能具备独立执政的可能性。但其他政党的排斥态度已经出现松动的迹象,甚至频频传出社民党与左翼党联合的传闻。

目前,左翼党在全德国16个州中的10个州已进入州议会。两年来,左翼党在德国政坛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除在东部地区一直保持着传统的影响支持外,在西部各州的支持率也在上升,成为德国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就其在全德的支持率来看,甚至一度超过自民党,成为德国第三大党。

二、德国左翼党取得迅速发展和重大进展的原因

左翼党能够从当年处境艰难迅速发展成为德国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特别是近两年迅速发展并取得重大进展,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在全球一体化浪潮冲击下德国社会所凸显的各种问题和矛盾以及德国民众对传统政党解决这些问题的不满和失望是左翼党成功的根本原因。

1.普通工薪阶层和低收入群体受到严重冲击和影响。

在德国,面对全球化的竞争和压力,施罗德政府新的削减社会福利政策的逐步实行,使很多中低层民众的利益受到很大影响。根据德国联邦劳动局的统计数据,截止2009年5月,全德国范围内失业率高达8. 12%,其中西部地区为6. 19%,东部地区为13. 13%。在劳动力市场领域,左翼党的原则是社会和谐及争取更多的劳资共同决策机会,主张通过多种手段重新分配社会财富(例如对大企业增税等),停止私有化政策,延长“失业金I”并确定覆盖所有行业的法定最低工资^②。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特别是金融危机的影响,德国选民感觉左翼党是更代表社会弱势群体和社会公正的政党。

2.中产阶级或中产阶层日益萎缩和分化。

战后中产阶层的不断发展壮大,不仅被西方各国视为是市场经济成功的一个标志,而且也是各国社会和政局稳定的重要因素。而德国自2000年以来已有约500万人从中间阶层被分化到社会的贫富两端。据德国经济研究所(DIW)的调查显示,德国的中等收入人群已从2000年的62. 3%下降至2006年的54. 1%^③,从中产阶级流失的这8. 2%的人口中仅有1. 7%进入了高收入阶层,而坠入低收入群体的则高达6. 5%,几乎是前者的4倍,其分化的趋势与后果对德国政治经济的影响不言而喻,因为中产阶级是各政党争取选票的主要对象。而大量中产阶级坠入低收入群体,对更代表社会弱势群体和社会公正的左翼党来说,增加了许多难得的支持者。

3.德国贫富分化日益扩大,社会对立加深。

全球化导致股息、红利、企业利润以及资本和财产赢利的大幅增长,并因而造就出一个拥有巨额财富和收入的少数富人阶层,使得德国战后的贫富差距与对立从未像今天这样严重。一些大企业高管的薪酬达到了普通员工的数百乃至上千倍,尤其是去年德国爆出很多富人逃税丑闻,不仅激起了普通民众的强烈不满,而且引发了有关社会公正的大讨论,更引起了人们对企业家和富人阶层的不信任感,加深了社会矛盾与对立情绪。而左翼党代表社会弱势群体和社会公正的许多主张和理念正好迎合了这种心理和诉求,这也正是左翼党得以迅速发展的主要原因。

(二)左翼党自身特点和积极调整是其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

1.德国东部民众一直以来广泛的支持。德国统一后,东部地区经济发展并不理想,失业率居高不下,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尤其是德国东西部的差异更让东部民众倍感失落,很多年轻人纷纷向西部地区迁移,不满情绪日益加剧。很多东部地区的德国人甚至开始怀念具有普遍社会保障的前民德时期,由于左翼党(包括其前身民社党、左翼党—民社党)一直是“东部利益”的代表,充分表达东部民众的意愿和心声,因而在东部一直拥有较为广泛的支持。

2.同劳动与社会公正党合并扩大了西部民众的支持。民社党的主要选票来自前东德地区,他们在该地区也成为继基民盟和社民党之外的第三大地区性政党。但对于该党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其在前西德地区始终从者甚少。而自从与劳动与社会公正党合并以来,除在东部地区一直保持着传统的影响支持外,在西部各州的支持率也在上升,还进入了不来梅、黑森、下萨克森和汉堡地区的州议会,逐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国性政党。

3.左翼党反对战争的形象获得了反战主义者的支持。两次世界大战对德国的影响十分深远,通过对两次世界大战的深刻反思和忏悔,德国人尤其是德国知识分子普遍强烈反对战争,很多德国人在2005年大选中之所以投票给左翼党的前身民社党,就是因为该党是当时德国唯一一个旗帜鲜明地反对美国进攻伊拉克的政党。

4.女权主义及其支持者的支持。据统计,截至2008年底,左翼党共有76139名党员,其中女性人数为29085人,占38. 12%,是德国五大党派中女性比例最高的党。^④

三、德国左翼党面临的问题和的挑战

尽管近两年来左翼党发展迅速,并在2009年大选中取得重大突破,其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仍然严峻。

(一)左翼党自身面临的问题和挑战

1.缺乏自己的明确的政治纲领

在2007年3月,两党的合并大会上,曾经提出一个大致的政治原则。直到2007年12月,左翼党仍然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纲领。左翼党在2009年竞选期间所提出的主要议题,包括了立即落实最低工资、向富人征税、在阿富汗撤军、废除削减失业援助的法令,以及不将退休年龄提高至67岁。这些经济民生与福利议题,无疑赢得了不少工人阶级选民的支持。不过,左翼党却无法在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后,提出一个清晰的反资本主义政治纲领,也没有与社民党划清界限,导致从社民党流失的大部分选票,都没有投给左翼党。

2.缺乏执政经验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由于党员成分和历史原因,可以说左翼党从一开始就是以改革者、反对派的姿态出现的。据分析,左翼党近年来的快速发展,主要是由于人们对执政党的不满所致。大部分德国人虽然不相信左翼党有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但却因其抗议者的形象而支持它。在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选民不仅需要揭露社会问题的政党,更需要能解决社会问题的政党。左翼党的反对者认为该党缺乏执政经验和解决经济问题的能力,同时也缺乏务实的、建设性的行动纲领,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它提出的目标更多被认为是不切实际的空想,缺乏可行性。尽管金融危机使人们看到了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危害,但选民们并没有更多地支持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强烈反对者——左翼党,而是更多地偏向于有经济运作能力的政党,如联盟党,甚至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支持者——自民党。

3.党内意见不一,各种派别力量亟待整合

在合并之前,每位成员都被要求表明对合并的立场。民社党绝大部分都赞成合并,而劳动与社会公正党支持合并的成员则刚刚过半数。而即便是赞成合并的这一半人当中,很坚决支持合并的也不在多数。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两党内部对于合并仍然有不同的声音。合并后的左翼党的成员中既有社会主义者、社会民主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也有全球化和资本主义的反对者、保守派、实用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和工会成员,以及在德国另外四大政党中找不到政治认同的其他左翼力量,即所谓的“政治上的无家可归者”。以上这些力量具有不同的政治和社会根基,将其联系在一起的是对自由资本主义的抗议与批评立场,虽然他们知道要共同反对什么,但目前还没有找到普遍认同的、具体的奋斗目标,因而缺乏集体认同感。

(二)面临着来自外部的挑战

1.与社民党联合阻力重重很多人把左翼党与社民党的政治联合看作左翼党进一步发展的出路,左翼党内好些领导存有跟社民党组成联合政府的幻想,但社民党与左翼党的政见分歧很大,特别是社民党内部对与左翼党联合分歧很大,并且两党领导人之间存在着个人恩怨。况且,社民党已多次公开宣布不会在联邦议院层次上与左翼党合作,因此,两党的联盟也许要等到这一届领导人退出政治舞台后才有可能。

2.其他党派的排斥依然存在

尽管左翼党已经成为德国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不容小视,但是由于历史原因和意识形态方面原因,其他党派仍然认为左翼党“名声欠佳”而不愿与其联合。虽然现在态度开始略有松动,但大选前德国的其他四大政党都已公开宣布不与左翼党在联邦议院层次上结盟。

3.来自新联合政府的压力

大选后联盟党与自民党组成的“右派一家亲”的新联合政府,迟早将向德国的工人阶级、失业人士、退休者及青年展开更加激烈的削减福利攻势。德国左翼党、工会和社会运动的重大任务,就是要积极准备进行反击。德国左翼党,将继续面对着艰巨的挑战。

注释：

①朱进佳:《欧洲:假左翼衰落真左翼崛起》,《乌有之乡》,2008年10月2日,http://www.wyzxsx.com/Article/Class20/200910/107642.html

②张文红:《格列格尔·居西谈德国左翼党的地位和作用》,载于《国外理论动态》2008年第3期。

③ Michael Sauga:“ Wo ist die Mitte ?”,Der Spiegel,Nr.10./15. 03. 2008,p.39.

④潘亚玲:《从2009超级大选年看德国左翼党》,载于《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9年第2期。

【作者简介】　肖应辉(1984—),男,湖北广水人,中共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研究方向为:世界政党比较研究、执政党建设研究。

文章来源：《社会主义研究》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