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共产党的党建实践、成效及困境

郑皓瑜；许政奇；田铭静

【内容提要】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实践探索，智利共产党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建立左翼政党联盟、反抗独裁统治、推动智利民主政治发展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智利共产党开展了一系列党的建设实践，在坚守政治立场、更新思想意识、完善组织结构、加强纪律建设等方面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该党在严酷的政治环境中仍展现出一定的韧性，但也存在一些失误、面临一些困境。未来，智利共产党需要基于智利的现实条件进行理论创新，提出符合国情和民众诉求的政策主张，以发挥更大的政治引领作用。

【关键词】智利共产党 党的建设 拉美社会主义

成立于1912年的智利共产党（以下简称“智共”）是拉美地区最早成立的共产党组织之一，在智利政坛上产生了较大影响。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智共开展了一系列党的建设实践，取得了一些成绩，这使该党在严酷的政治环境中仍展现出一定的韧性，但它也存在一些失误，面临一些困境。对这些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进行总结剖析，有利于全面把握以智共为代表的拉美地区共产主义政党党的建设情况，也有利于丰富世界社会主义研究。

一、社会主义在智利的早期传播与智利共产党的建立

社会主义在智利的传播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工人运动密不可分。当时，智利正经历着深刻的社会变革，城市化、工业化快速推进，工人遭受的剥削与压榨不断加剧，工人阶级与统治阶级的矛盾日益激化。受到压迫的工人逐渐团结起来，组成“互助组”“群众集团”等类似于工会的组织，致力于通过罢工、请愿等方式维护自身权益。社会冲突的加剧和工人的悲惨境遇也触动了大量知识分子和社会活动家，他们呼吁政府重视并解决工人的贫困问题，成为社会主义在智利传播的阶级和组织基础。

1909年9月，路易斯·埃米利奥·雷卡巴伦组建了智利工人联盟，向工人宣传马克思主义。他创办了多份报刊传播先进思想。例如，他于1912年1月创办的《工人阶级的觉醒报》是智利第一份传播社会主义的报纸，此后创办的《工人联盟报》《社会主义者报》《共产主义者报》等报刊着重进行革命策略与社会经济政策宣传，这些宣传促进了社会主义在智利的进一步传播。

1912年6月，在雷卡巴伦的领导下，智利共产党的前身——社会主义工人党成立，它旨在消除阶级差别，把所有劳动者团结到工人阶级的旗下，建立全民所有制。一战后，随着国际矿产资源价格暴跌，智利陷入巨大的经济衰退，工人阶级首先受到冲击，失业人数不断增加，实际工资大幅下降，罢工、抗议浪潮此起彼伏。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加入社会主义工人党，后者逐渐发展为智利政治舞台上的一支强大的左翼力量。1922年1月，智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加入共产国际，并更名为“智利共产党”，宣称为维护无产阶级的社会和政治诉求而斗争。

二、智利共产党开展党的建设实践及成效

一个多世纪以来，智共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建立左翼政党联盟、反抗独裁统治、推动智利民主政治发展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并在这一过程中开展了一些具有自身特色的党的建设实践，突出体现在坚守政治立场、更新思想意识、完善组织结构及加强纪律建设四个方面。

（一）坚守政治立场

智共1922年党章总则中规定：智共是工人阶级的政党，为争取智利经济和政治的完全独立而斗争；为实现最广泛、最有效的人民民主而斗争；为改善工人阶级和全体劳动人民的生活、工作和文化条件而斗争，直至废除一切形式的剥削和压迫，并努力推动国家的发展和进步。在该版党章中，智共还强调要关注和保护农民利益：为农民、农业工人和佃户获得人身自由而斗争，结束农村的野蛮和封建蒙昧状态。这表明，智共在坚守其政治立场的同时，还强调团结更广泛的群众，以加强自身力量。这一阶段，智共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帝国主义、反对考迪罗主义倾向，明确提出反对一切形式的压迫和克里奥尔寡头政治。可见，在成立初期，智共对于自身的政治立场和政治目标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体现出了鲜明的阶级立场。

20世纪60年代，智共在坚持政治目标实现社会主义的前提下，基于国内政治环境改变了斗争策略，强调要通过议会斗争的方式实现社会主义，并采取左翼大结盟政策，与社会民主党等左翼党派组成选举联盟“人民行动阵线”。但随着人民行动阵线连续两次竞选失败，智共意识到需要团结更广泛的群众，除了工人和农民，还要团结中产阶层和中小生产者。〖JP+1〗因此，在1969年党章中智共更新了关于其阶级性质的表述，强调它是“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的先锋队”，并首次将其政治目标表述为“着眼于社会主义，推动国家不断进步，走向社会主义社会，进而走向共产主义社会”。

苏东剧变后的十余年间，为适应不断变化的国际政治格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谋求生存与发展，智共重新思考其阶级立场和政治目标。在2002年的党章中，智共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革命的政党，为社会主义而奋斗”，但并未提及实现共产主义的目标，只是进一步扩大了其代表性，强调它“是一个具有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根基的党”。智共依旧强调自己反对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但相关表述变得更为笼统：“为消除对人民的一切形式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统治而奋斗，反对对人类一切形式的剥削和歧视”，这体现出一定的折中意味。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苏东剧变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谷，智共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智利民众甚至智共党员对社会主义理想产生了怀疑；另一方面是由于当时智利的现实环境已不适宜树立激进的、跨越式的政治目标，资本主义民主政治仍具有相当的活力，相对温和的表述有利于其长期发展。

在坚守社会主义政治立场的同时，智共在斗争策略上却较为灵活。在成立初期，智共阶级立场明确，强调阶级斗争，拒绝与其他组织或力量联合。20世纪30年代后，智共逐步认识到工人阶级与农民阶级、中产阶层联合的必要性，便开始改变斗争策略，强调与中左翼力量建立广泛的联盟。此后，智共先后倡导或参与建立了数十个左翼统一战线联盟。进入21世纪，为了防止被边缘化，智共积极参与左翼联盟，它参与的“智利值得”与“广泛阵线”组成“赞成尊严”联盟，在2021年5月举行的“制宪会议”代表选举中赢得18%的选票，获得28个代表席位，成为“制宪会议”中第一大反对力量。

（二）更新思想意识

智共早期在思想上深受俄国十月革命和共产国际的影响，在最早的1922年党章中提出“要按照列宁和斯大林实现和发展的科学社会主义的方式开辟社会主义道路”，并将自己定位为“一个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人的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引的工人阶级政党”。在之后各版党章中，智共虽对其思想理念进行过些许调整，例如在2002年党章中加入了创始人雷卡巴伦的思想，但均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地位。这体现出智共尊重客观实际，不断更新思想意识，一定程度上避免机械套用固有理论的特点。

但是，智共在思想建设中也走过一些弯路，党内也产生过一些分歧。20世纪40年代，智共深受白劳德主义影响，一度放弃群众斗争而迷恋阶级合作，但很快在1945年智共九大上作出反思，批判白劳德主义，强调要加强党的领导。苏东剧变后，智共大量党员退党，有些党员甚至提出要改变党的性质或解散党组织。面对这一混乱局面，智共二十一大通过的党纲明确提出，苏东剧变只是社会主义的“一种模式危机”“一个阶段的危机”，并不代表社会主义的失败，社会主义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智共也以此为契机，对过度追随和依赖苏联进行反思，重申不应教条式地理解马克思主义，而是要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

（三）完善党的组织结构

在智共各版党章中，均有近一半篇幅论述党的组织建设，相关内容包括发展党员、选举办法、各级代表大会和各级机关构成等。整体上来看，智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反对个人专断和极端民主，要求按照集体决议、批评与自我批评相结合的方式开展组织生活，强调对各级党组织的管理和监督，防止干部队伍和组织体系的官僚化、集权化。

关注党的基层组织建设是智共的一项特色。自成立之初，智共就要求党员所在社区及工作单位设立党支部，保证每位党员都有归属支部。在1969年党章中，智共对基层党支部的职责等作出规定：基层党支部每月至少举行两次党支部常规会议，就具体事项作出决议。2002年党章要求，通过直接选举的方式推选支部干部，党内各级机构必须通过自下而上的公平选拔、民主选举产生；增设主题党支部和功能党支部，增设社区委员会和行业委员会以加强对基层党支部的领导，督促基层党支部更好地开展活动，听取基层民众的建议、关注其需求。不断完善基层党组织有利于扩大智共的群众基础，提高其基层动员能力。

此外，加入智共的条件非常宽松，入党手续和程序也较为简单，智共甚至还为在海外的智利人加入组织提供便利，目标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在对党员的管理上，智共坚持权利与义务相统一，尊重党员间地位平等，发扬党内民主，不搞“一言堂”。

（四）加强纪律建设

尽管智共分别在1927—1931年、1948—1958年、1973—1990年被宣布为非法组织，但它经受住了考验，保存了干部和基层组织，这与其重视作风建设、不断加强党的纪律建设息息相关。

从智共党章和党纲来看，智共一直以来都拥有明确的纪律规定，对党员的纪律性和先进性有较高要求。1922年党章规定，通过党内外监督来规范党员行为，无论是否是智共党员，都可以对党员进行检举和指控；并对不同的违纪行为规定了不同的处理办法，且允许党员对相关指控进行上诉。1969年党章关于违纪行为的规定最为详尽，其中列举了一系列重大违纪行为，如违反党的纲领或章程、背叛工人阶级或党的信任、参与反对或分裂党的活动、实施有损党的威信的行动等，犯冒险主义、恐怖主义、孤立主义等错误，与托洛茨基分子、被开除党籍者或其他党和人民的公敌有私交，在公开或私下场合有不道德行为，包括参与走私、习惯性酗酒、违反党的财务规定等；依据这些违纪行为严重程度，分别给予私下提醒、私下批评、免职、公开批评、开除党籍等处分。2002年党章中又增加了停止党内职务、暂时中止党员资格（期限不超过一年）的处分措施。2010年，智共颁布《智利共产党道德行为准则》，列举了党员要遵守的12条行为规范，包括尊重各国人民的宗教信仰，禁止歧视移民、原住民及性少数群体，党员之间坚持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的原则等。自2018年起，智共专设了纪律委员会，包括最高纪律委员会和大区纪律委员会，专门负责落实党内纪律规定、处理党内检举和内部纠纷等事务。

智共还特别注意克服官僚主义。“20世纪60年代中期，智共只有党员1.5万人，但专职政治干部却有300人、企业脱产干部达300人，官僚化明显……部分领导干部当上部长、省市长和各级议员后，开始高高在上，摆架子，图享受，不愿去感知体验底层民众的疾苦。”针对这一问题，智共1969年党章特别强调：党员必须加强与群众的联系，及时关注群众的问题和需求，与他们并肩作战；要在群众中广泛传播党的政策和决议，承担起捍卫党的路线的任务

三、智利共产党党的建设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100余年来，智共在艰难的条件下坚持斗争，展现了一定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然而，受诸多内外因素的制约，智共党的建设也面临一些困境。

一是理论建设缺失。长期忽视理论建设是包括智共在内的许多拉美国家共产党的通病，它们提出的理论大多批判性有余、建设性不足，或全盘摒弃传统，或重复不痛不痒的改良主义话语。对于智共来说，其理论与政策碎片化严重，缺少鲜明且具有凝聚力的纲领目标，难以为党的长远发展提供理论指导。长此以往，导致智共在多党竞争的体制下缺乏辨识度，在政治联盟中存在感不强，难以发挥政治影响力；当资本主义危机爆发时，理论匮乏也导致智共难以有效引领对抗资本主义的潮流；同时进一步加重了党内认同感下降、凝聚力不足的问题，影响党员对自身身份的荣誉感和自豪感，并导致党性不坚定、对党内事务淡漠等问题。

二是组织工作不严谨、透明度不高。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智共的入党标准宽松、程序简化，表现出一定的随意性，组织工作不够严谨、严肃。同时，智共党内代际分化明显，不少党员移居海外。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智共党员成分复杂，不利于党内思想统一和行动一致，制约其发挥政治影响力。此外，透明国际2018年开展的“智利政党透明度调研”显示，智共在“内部选举结果公示”“候选人信息公布”“党的各级机关负责人信息公开”等指标中得分较低，特别是“内部选举结果公示”的指标竟获0分。

三是在纪律建设上有薄弱环节。观察智共历年党章可以发现，它对党员的纪律约束有所松懈，党员的违纪行为从1969年党章中规定的六类到2020年缩减为三项。从第二项违纪行为的规定可见，为了在议会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智共试图小心维护选举联盟，这就导致它有沦为竞选工具的风险。

总之，走过100余年发展历程的智共在党的建设方面取得了一些经验，但也面临较多困境。未来，智共应审时度势，致力于本国现实国情进行理论创新，加强党的各方面建设，以期在该国政治舞台上发挥更大的政治引领作用。

［作者单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外语学院

［文章来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