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样性多元化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

门晓红 韦堡山 王 琨

摘 要 苏东剧变使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宣告了苏联模式的覆灭，但并非社会主义的“大失败”与“历史的终结”。经过２０ 多年的变革发展，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正在“低潮中奋进”，谋求复兴。人类社会的发展取向是社会主义，但建设社会主义已没有固定不变的模式。各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实际相结合，探索创新自己的理论主张与实践模式，使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呈现出多样性和多元化的发展新趋势。

关键词 世界社会主义运动 多样性 多元化

苏东剧变的深刻教训表明：建设社会主义，走僵化教条的老路行不通，走改旗易帜的邪路也行不通。苏东剧变后，各国共产党坚守社会主义奋斗目标，以苏为戒，重新将马克思主义同本国实际相结合，在实践中创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积极探索本国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历经革新，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突破了单一模式，日趋多样多元。

一、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走向多样性和多元化

（一）对资本主义发展变化的新认识

资本主义脱胎于封建社会，其创造的工业文明推动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但“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①马克思在肯定资本主义进步性的同时，以批判的眼光揭露了资本主义不可克服的内在基本矛盾，指出“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②然而从资本主义国家诞生至今，在严重的周期性经济危机冲击下，资产阶级并没有被自己呼唤出来的“魔鬼”所毁灭。资本主义在其“创造性破坏”过程中，通过不断调适仍具有生命力和适应性。在当前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无法预见的时代背景之下，对资本主义的认识不能再停留于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得出的某个具体结论。看不到资本主义的深刻变化，“固守苏联式的革命模式自然不能指望这些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光明前景。”③所以“谈到社会主义道路和模式的多样化问题，不能不谈到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④二战之后，资本主义国家在科技革命的推动下大幅提高了生产力，并相应地调整了生产关系，阶级阶层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在危机面前，资产阶级注重消解革命的投资，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阶级矛盾。但资本主义“这种以维护垄断基本利益为出发点的调整，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也没能改变金融资本与实体经济脱节的现状，反而进一步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引发了社会冲突，充分暴露出资本主义制度的不稳定性、不可持续性、寄生性和腐朽性。”⑤２００８ 年经济危机以来，资本主义体制性缺陷被进一步放大。危机之中，极端势力和民粹主义日渐抬头，左翼运动和新社会运动此起彼伏。

当前，资本主义的发展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来说既是一种挑战，同时又孕育着新的机遇。“这就需要我们加强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分析把握其出现的各种变化及其本质，深化对资本主义和国际政治经济关系深刻复杂变化的规律性认识。”⑥在资本主义的变革调适使资本主义国家没有革命与和平过渡条件的情况下，“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面临两项根本任务：一是资本主义国家中没有执政的共产党，要找到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成功办法；二是社会主义国家要把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搞上去，把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搞上去，证明社会主义制度优于资本主义制度。”⑦在探索过程中，各国共产党对自身理论主张的革新，对执政方略和政策措施的调整，实际上正是源于对资本主义发展变化的新认识。

（二）对社会主义的坚持与发展

社会主义从理论到实践的飞跃、从一国到多国的发展，与马克思恩格斯的逻辑推演并未完全契合。社会主义在世界上发展，并非基于对马克思主义和苏联模式的简单复制，而是基于各国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发展所形成的内在历史动因和本国人民的自觉选择，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各国社会发展规律共同作用的结果。马克思指出：“在将来某个特定的时刻应该做什么，应该马上做些什么，这当然完全取决于人们将不得不在其中活动的那个既定的历史环境。”⑧所以从这个逻辑来看社会主义本该是多样多元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实践涵摄了马克思主义的原则性和灵活性。但由于苏联大国地位、苏共大党地位的影响和各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运用，导致苏联模式被其他国家共产党当做了建设社会主义的教科书。苏联模式起初对新生社会主义国家的确起到了积极作用，但随着其弊端的日益显露，苏联模式成了社会主义发展的绊脚石，最终在改革失败的情况下，发生了苏东剧变，教训惨重。如邓小平指出： “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墨守成规的观点只会导致落后，甚至失败。”⑨

苏东剧变后，各国共产党在总结苏东剧变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普遍认识到苏东剧变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而是僵化教条的苏联模式的失败。各国共产党在坚守社会主义的同时，抛弃了苏联模式，重新将马克思主义本国化、时代化，独立自主摸索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

二、独立自主探索发展道路成为普遍趋势

（一）原苏东地区的社会主义运动

苏东剧变后，原苏东地区的社会主义力量受到严重削弱。此后随着多党制在该地区的确立，一批共产党恢复重建。这些共产党中影响最大的是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其中摩尔多瓦共产党是剧变后第一个通过选举上台执政的共产党。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仍然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但强调根据实际情况对理论主张进行革新。俄罗斯联邦共产党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消灭剥削，消灭资本主义。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战略目标是在俄罗斯建立更新了的、２１ 世纪的社会主义。在叶利钦统治时期，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发展迅速，在总统选举和杜马选举中大放光彩。但由于内部分裂、思想混乱以及普京上台后执政政策的调整，进入２１ 世纪后，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支持率日渐流失。但作为俄罗斯政坛中第二大在野党、杜马第六大政党，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今天仍有独特影响力。

摩尔多瓦共产党认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斗争并未历史性地结束，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摩共将通过‘泛民主主义阶段’和‘复兴社会主义阶段’，建立‘形式上更新的、符合当代生产力条件、生态安全和社会任务要求的社会主义。’”⑩摩尔多瓦共产党的目标在于实现人道主义、人类尊严和社会主义。２００１ 年２ 月２５ 日，摩尔多瓦共产党在摩尔多瓦第三次议会选举中以50.07％的得票率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由此获得了重新上台执政的机会。摩尔多瓦共产党执政之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缓解了国内经济困难，为其连续８ 年执政提供了合法性支撑。但随着自身陷入发展困境，摩尔多瓦共产党在２００９ 年选举中失利，丧失了执政地位，成为了摩尔多瓦在野的第一大反对党。

（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

1.西欧发达国家共产党的社会主义运动

苏东剧变后，以法国共产党为代表的共产党顶住压力，继续坚持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基本原则和前进方向，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并主张在新形势下对理论主张进行革新。以意大利共产党为代表的一些共产党改旗易帜，转型为社会民主主义政党。意大利共产党内一部分党员则重新组建了“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经过恢复与发展，当前这些共产党结合本国实际，不断革新自己的理论主张。

法国共产党提出“超越马克思、回到马克思”，主张“新共产主义”，强调用“以公平、民主、利益分享、联合等为特征”的社会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制度，主张通过“超越资本主义”的方式来实现共产主义。意大利重建共产党坚守自己的共产主义性质，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将自身定义为“新的群众性政党”，主张对资本主义进行变革，最终取代资本主义。西班牙共产党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认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主张通过“民主变革”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共产主义社会。西班牙共产党倡导与左翼力量联合，建立欧洲联盟共同反对资本主义。

法国共产党作为西欧第一大共产党，在选举中，其支持率逐年下降。２００８ 年之后，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的得票率也持续下降。法国共产党、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等代表性政党的情况如此惨淡，其他共产党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西欧社会主义的前景任重道远。

2.美、日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

苏东剧变后，美国共产党在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逐渐回到“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来，”[11]走上了独立探索美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新阶段。美国共产党认为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资本主义的本质及发展规律，阐明了工人阶级的历史地位，为工人阶级改造世界提供了强大的思想武器。美国共产党指出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不断发展着的科学，要将马克思主义同美国实际相结合，要用发展的观点看待马克思主义。美国共产党认为美国不存在革命形势，美国社会主义运动还处在民主革命阶段，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为社会主义革命积蓄力量。

日本共产党提出：“日本共产党必须顺应时代要求和历史潮流。谋求生存、发展、扩大影响，谋求广大国民的支持，采取柔软路线政策。” [12]日本共产党坚持以科学社会主义为指导思想，在新党章中规定日本共产党是日本工人阶级和国民的政党。日本共产党宣称：“日本共产党不会照搬哪个社会主义国家模式，而是要在科学社会主义的指导下，争取在全面继承和发展自由和民主的基础上，实现‘日本式的社会主义’。” [13]日本共产党的目标是建立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战争，实现人人真正平等自由的“共同社会”。日本共产党认为日本革命要经过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强调日本当前处于民主主义革命阶段，主张通过议会民主手段先实现民主主义阶段的任务，然后再过渡到社会主义。

三、科学社会主义仍具有鲜活生命力

（一）新时代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在改革开放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妥善处理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摸索出了一条超越苏联模式和西方现代化模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功推向２１ 世纪。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取得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成就，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进新时代。围绕新时代提出的课题，中国共产党人“锲而不舍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 [14]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一系列理论问题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提供了基本遵循。改革开放４０年以来，我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大幅提升，科学社会主义在２１ 世纪的中国焕发出强大生机与活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功的经验，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走向复兴贡献了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站在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中国共产党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引，团结和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继续砥砺奋进。

（二）变革中的古巴、越南、朝鲜、老挝

苏东剧变后，古巴共产党提出要坚持社会主义、坚持党的领导，反对苏东式的改革，反对多党制，强调必须通过改革来拯救和发展社会主义。古巴共产党认为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绝不能复制别国模式，必须探索自己的道路，建设古巴特色社会主义。

越南共产党提出要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并初步回答了关于越南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问题，开辟了越南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越南共产党认为社会主义必定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方向，但社会主义应该是多样化的模式，越南应根据本国环境和条件，探索越南的社会主义发展模式。越南共产党指出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要经历一个过渡期，越南仍处于社会主义过渡时期。越南共产党在过渡时期的总目标是要基本建成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上层建筑，把越南建设成为一个繁荣的社会主义国家。

朝鲜劳动党继续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和劳动党的领导，但认为马列主义已不符合现实社会，而把“主体思想”当做最符合朝鲜国情的唯一指导思想。朝鲜劳动党提出了“先军政治”理念，认为只有加强和依靠军事力量，才能拯救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才能夺取革命的胜利，从而保卫和建设社会主义。朝鲜劳动党将社会主义划分为“不完全的社会主义”和“完全胜利的社会主义”两个阶段，认为朝鲜正处于“不完全的社会主义阶段”。朝鲜劳动党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要经过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争取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

老挝人民革命党坚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坚持马列主义的指导思想地位。老挝人民革命党提出要科学分析本国国情，进一步调整政策，不断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老挝人民革命党指出老挝仍处于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准备阶段，当前老挝社会的基本矛盾是“落后的生产力与发展生产与满足日益增长的社会各方面需要之间的矛盾”，[15]老挝人民革命党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建设和发展人民民主制度，为实现社会主义创造基本条件。为顺应时代要求推进“革新开放”，老挝人民革命党提出了“六项基本原则”作为遵循，强调在“六项基本原则”的指导下推进“革新开放”。

（三）多样性和多元化是对苏联模式的反思与突破

世界各国历史传统、现实国情的差异，决定了发展战略选择和路径选择，从而决定各国社会主义道路与模式的多样性和多元化。与苏东剧变前相比，当前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生了深刻变化，“即它已经从过去由一个国际中心领导，走唯一革命道路，建设统一社会主义模式大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转变为由本国共产党独立自主领导，走符合本国国情的革命发展道路，建设具有本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16] “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在低潮中有局部复兴，在大挫折中有小的发展，在外延缩小的同时，有内涵的深化和质量上的提高。” [17]各国共产党在坚守社会主义的同时，充分发挥自身的主动性和创造性，突破了僵化教条的苏联模式，独立自主探索本国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总的来看，各国共产党在把握本国国情的基础上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有了更加务实的认识。

苏东剧变之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虽受重创，但作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与超越的社会主义不仅没有失败，反而在２１ 世纪重新焕发生机，再次验证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历史是不断向前的，要达到理想的彼岸，就要沿着我们确定的道路不断前进。” [18]承载着人类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社会主义社会仍然是各国共产党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 “但是，照抄照搬别国经验，别国模式，从来不能得到成功。” [19]通往理想彼岸的道路植根于各国历史文化、经济社会发展的土壤之中，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浇灌才会开花结果。

注释：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１ 卷，人民出版社２０１２ 年版，第４０１、４０３ 页。

[3][4]黄宗良：《社会主义道路和模式的多样化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前景》，《马克思主义与现实》１９９４ 年第２ 期。

[5]吕薇洲：《金融危机为世界社会主义复兴提供契机》，《中国社会科学报》２０１５ 年９ 月２４ 日。

[6][14][18]《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２ 卷，外交出版社２０１７ 年版，第６７、６５、４８ 页。

[7]徐崇温：《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探索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学习论坛》２０１４ 年第９ 期。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４ 卷，人民出版社２０１２ 年版，第５４１ 页。

[9][19]《邓小平文选》第３ 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３ 年版，第２９２、２ 页。

[10]柴尚金：《对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三大热点问题的看法》，《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２００９ 年第２ 期。

[11]聂运麟：《新时期新探索新征程－ 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经济科学出版２０１４ 年版，第２９２ 页。

[12][13]门晓红：《日本共产党的新变化》， 《科学社会主义》２００７ 年第６ 期。

[15]冯颜利等： 《亚太与拉美社会主义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１３ 年版，第４８ 页。

[16]聂运麟：《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现状及面临的挑战》，《思想理论研究》２０１６ 年第１１ 期。

[17]李慎明： 《低谷且听新潮声：２１ 世纪的世界社会主义前景》，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２００５ 年版，第８４５ 页。

[作者简介]门晓红，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教授；韦堡山，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硕士研究生；王琨，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硕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科学社会主义》（双月刊）２０１８ 年第１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