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共产党及左翼社会主义运动——重塑菲美、菲中关系的潜在力量
来源:admin 浏览量: 发布时间:2017-12-25 18:05:56
菲律宾共产党及左翼社会主义运动——重塑菲美、菲中关系的潜在力量
王静
【内容摘要】事实上,菲共及其新人民军的发展壮大,有利于杜特尔特与国内强大的亲美势力之间的博弈。美国非常清楚,在菲共及新人民军仍然继续在全国发展的背景下,如果发动一场推翻杜特尔特的政变并将菲律宾推向社会动荡,这无疑为菲共创造夺取政权的巨大机遇和空间。因此,美国及菲律宾军队等亲美势力最佳打算是向杜特尔特做出有限让步,将杜特尔特的内政外交政策限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防止菲律宾左翼及反美力量在杜特尔特执政期获取压倒性优势。如果美国的这一战略目标达成,那么杜特尔特下台后,中菲之间的矛盾很可能再次激化,中菲关系的缓和将是昙花一现。只有当杜特尔特坚定地推行自己反美路线并与军队等亲美势力发生严重冲突的时候,菲共及其新人民军才会获得合法化的真正机遇。对此,菲共非常清醒地指出,和谈成功与否重要条件,取决于杜特尔特能否成为一位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和左翼总统。
2016年5月30日,罗德里戈·杜特尔特高票当选菲律宾新一届总统。杜特尔特有比较明显的左翼社会主义色彩,而菲律宾共产党也史无前例地对杜特尔特这任总统保有善意。在过去近50年内,菲律宾历届政府不仅没有消灭菲共这支革命力量,后者反而在近20年里越来越壮大。伴随着菲共与杜特尔特政权的和谈、合作与博弈,菲共过去50年所积累的政治、文化、军事力量将在菲律宾主流政坛和社会逐步浮出水面,并将对菲律宾的内政外交产生重要影响。
菲律宾的土地、自然资源、工商业控制在大约160个寡头家族手中,菲律宾从美国移植来的政治体制成为这些寡头手中的玩偶。杜特尔特这种平民立场的左倾的反美总统的上台,在菲律宾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这意味着在世界经济危机深入发展的背景下,菲律宾传统的政治和经济寡头家族统治正在遭受一定程度的挑战。
一、杜特尔特的“左翼”和“社会主义”倾向及菲共对杜特尔特的看法
1.杜特尔特的“左翼”和“社会主义”倾向。
杜特尔特参加菲律宾大选期间,时任菲律宾总统的阿基诺三世曾警告选民:杜特尔特与菲共及新人民军有往来。美国政府通过其驻菲大使表达了对杜特尔特反美倾向的不满和担忧。在杜特尔特担任达沃市市长期间,他曾造访新人民军营地,并对新人民军表达敬意。2012年,杜特尔特曾给一个遭受台风袭击的新人民军营地捐款。2015年7月10日,在杜特尔特的获准下,新人民军领导人莱昂纳多·皮涛的葬礼在达沃市举行。也有消息显示,新人民军创始人何塞·西松是杜特尔特大学时期的老师,两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西松支持杜特尔特参选。在杜特尔特当选总统后,西松表示:“我很自豪地说,杜特尔特总统是我在菲律宾任青年教授时期的学生,他加入了我担任主席的菲共学生组织。该青年学生组织发誓要继承安德列斯·博尼法西奥的未竟革命——意味着高扬、捍卫和推进菲律宾人民的民族民主权力。”
杜特尔特将自己作为反寡头的政治代表,猛烈地攻击阿基诺政权。他还自称是一位“反当权派”和“社会主义”的总统,声称自己是菲律宾第一位左翼总统,并公开夸耀自己与菲共革命力量的友谊。[1]杜特尔特就职总统后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宣布和新人民军停火,并与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进行和谈。
杜特尔特非常激烈地批评美国的中东政策:“美国本土发生的恐怖攻击,不是中东国家把恐怖主义出口到美国,而是美国进口恐怖主义……他们把军队开进伊拉克、杀死萨达姆,看看现在的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人们被逼到了墙角。……经过彻底的、历时10年的调查,原来针对伊拉克的战争毫无法律依据,这是一场无用的战争”。[2]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总统后,对菲律宾之前一边倒地亲美、亲日外交路线进行了重大调整,他宣称将不再依赖长期盟友美国,并终止阿基诺三世时代与美国舰队一起巡逻南海的做法,要求美军撤出驻菲军事基地;他宣称将与中国改善关系,认为因黄岩岛与中国开战是自寻死路。
2.菲共对杜特尔特的看法。
对于大选中杜特尔特自称是一名“社会主义者”,菲共认为,“语言是廉价的——特别是在竞选中,他必须通过行动证明自己”。[3]菲共也一度澄清和回应了杜特尔特是新人民军官方候选人的说法,批驳这种报道为“纯粹的谎言”。[4]
杜特尔特当选后,2016年6月12日菲共领导的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国际信息办公室发布消息,赞誉菲律宾即将迎来的杜特尔特政府为菲律宾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和促进菲律宾的民族解放斗争创造了有利条件。菲共认为,“作为一名公开宣称的‘左派’,杜特尔特有望成为菲律宾历史上第一位不是作为傀儡而受美国控制的总统。”菲共同时认为,杜特尔特的勇气还有待检验——他能否彻底反对美帝国主义和在国内施行真正的土地改革以及国家工业化政策。[5]
对于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总统,菲共分析评价认为:
首先,杜特尔特当选标志着菲律宾现行政治体系危机的不断加深。杜特尔特之所以有能力从民众手中获取选票,是由于他表达了民众的不满和终结剥削及贪腐政治的强烈愿望。杜特尔特击败了美国及其在菲傀儡利用自动投票系统赢得选票的图谋。此外,杜特尔特的当选也是统治阶级内部派系冲突和矛盾的产物。在选战中,杜特尔特依靠了大资本家及其政治团体、君主制拥立者、宗教教派、军事集团及其他利益团体。这些利益团体在杜特尔特的总统竞选中下注,以期将来得到政治经济回报。政治精英支持杜特尔特,希望利用他推行的反犯罪运动建立一个警察国家。
其次,杜特尔特政府也面临着强劲的挑战。菲律宾的绝大多数政治精英是亲美国和赞成美国对菲军事和政治干涉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美国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军方及其代理人仍然控制着菲律宾政权的主要方面,特别是菲律宾的军队。美国仍然控制着菲律宾的国会、法院、金融机构、媒体和文化组织。就连杜特尔特本人使用的经济智囊团队也包含了亲美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的专家。
最后,基于杜特尔特坚决的反美立场和左倾的、社会主义的倾向,菲共也表达了与杜特尔特政府在一个民族团结、和平、发展的框架内建立政治联盟的强烈愿望。菲律宾共产党、人民新军和全国民主阵线将联合菲律宾的进步、爱国力量,为菲律宾人民的民族民主权力斗争。菲共表示,人民和革命力量可以从接下来六年的资产阶级民主改革中受益。
二、菲律宾共产党实力评估
杜特尔特这一左翼总统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菲共巨大影响力的产物。杜特尔特政权的出现,曾让一些观察者大跌眼镜,根本缘由是缺乏对菲律宾社会的深入了解,轻信了关于“菲共及新人民军已经衰落,影响不大”的谣言。
菲律宾共产党成立于1930年,1967年发生分裂,后于1968年在西松的指导下重建,即信奉毛泽东思想的“新菲共”。“新菲共”有两大武器,一是“武装斗争”——1969年3月29日成立的“新人民军”;二是“统一战线”,即1973年4月24日成立的“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后者在菲律宾公开合法地存在,并对主流社会产生了非常广泛和深远的影响。
2014年2月20日,西松教授在接受巴西《新文化杂志》的采访中透露:“菲共的下一步革命战略目标是,将目前的战略防御阶段推进至战略相持阶段。下一步计划将红色游击区增加至200个,党员人数提高到25万人,将拥有自动步枪的红色战斗人员增加至2.5万人。”在2016年的一份庆祝新人民军建军47周年的文件中,菲共指出,所谓新人民军从1986~1987年的峰值2.5万人,降至几千人——是敌人编造的巨大谎言。事实上,那时的新人民军只有5600人。时至今日,新人民军较之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战斗人员的数量都更大,武器更加精良,战斗人员素质更高。新人民军领导下的民兵数量已达数万人,工人、农民、妇女和青年组成的群众自卫组织已达到几十万人规模。新人民军的游击阵线覆盖菲律宾超过71个省,并且可以在菲律宾80%的领土上自由穿梭。新人民军得到了全国民主阵线领导下的上千万规模的群众组织积极而广泛的支持。[6]
在建军之初,新人民军制定的战略部署规划“以两种方式分散敌人兵力:一种是在全国范围;另一种是贯穿群岛。分散敌人兵力后,再对敌人进行各个击破。新人民军作战单位分为四种类型:常规作战部队、游击队、民兵或者自卫队及城市武装游击队。根据发展的阶段和条件,新人民军通过土地改革建立群众基础和进行武装斗争。新人民军执行的最低土地改革纲领内容包括,减租、销毁高利贷、提高农业工人工资、提高农产品产量及价格;最高土地改革纲领内容包括,没收地主手中的土地,并将土地平均分配给穷苦农民和低等中农。与此同时,新人民军在人民中建立了政权,并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妇女、青年、儿童、文化活动家和其他群体中建立了群众性组织。“数百万农民群众从全国的全部地区,从最低和最高土地改革纲领中获益。”这不仅夯实了新人民军的群众基础,为新人民军提供了后备力量,也激励了人民参与革命斗争的热情。新人民军从人民那里得到了情报、通讯、食品支援及战略进攻和防卫的救助和支持。
阿罗约政府2001年启动的“奥普兰计划1”是美国在全球反恐的背景下鼓动菲律宾政府制定,并由美国政府直接参与和实施的剿灭计划。其目标是遏制革命运动在农村的扩张,并计划于2006年彻底击败菲共领导的革命运动。“该计划导致了1000多名进步人士被非法暗杀、刑囚、失踪……还残酷导致100多万民众流离失所。这些被迫流离失所的民众被驱逐到了外国人开办的矿山、种植园和娱乐场所。”然而,“奥普兰计划1”在摧毁新人民军这一点上失败了。根据菲共资料显示,“自从2001年起,没有一支游击阵线被击败,更何况是红色革命力量的整体衰减”。与官方在媒体上宣传的“奥普兰计划1”取得巨大战绩相反,2006年9月,从官方和警察内部流出的一份国内安全评估报告显示,菲官方已经承认“奥普兰计划1”失败了。2007年,阿罗约政府发动了比“奥普兰计划1”更为残酷的“奥普兰计划2”。阿罗约政府将超过35支军队和警察战斗营部署在棉兰老岛,据估计该数量占到了所部署武装力量的50%~60%。阿基诺三世时代延续了“奥普兰计划2”,但削减革命力量的战略目标远不能达成。由于菲律宾亲美的寡头家族及军队无法消灭菲共及其新人民军,因此,菲共与杜特尔特左翼政府的和谈和解策略就有了一定的空间。
三、杜特尔特伸出的和谈橄榄枝及菲律宾共产党的回应
2016年5月29日,杜特尔特表示,上任后会马上恢复与菲共的和平谈判,并将为流亡荷兰的菲共旗帜人物西松提供回国的“安全通道”。
菲共对杜特尔特提出的和谈邀请持开放态度。菲共认为,和谈应基于主权独立和社会公正的基本原则,此外,还应包括真正的土地改革,国家工业化和经济发展,以及驱逐美国在菲律宾的军事基地。菲共认为,杜特尔特的言行中包含着进步的方面,他承认菲共的实力以及革命运动武装力量的政治合法性,并且有过与棉兰老岛革命运动合作的历史,这促使和谈成为可能。而和谈成功与否,取决于杜特尔特政权在多大程度上能兑现其承诺:释放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顾问和全部政治犯,以及杜特尔特能否成为一位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和左翼总统。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主席刘易斯·贾兰多尼敦促杜特尔特释放政治犯,以迈出积极的和谈第一步(在543名政治犯中,有88名年迈且疾病缠身,另外有18名是和谈顾问)。
菲共表示,根本性的变革唯有通过武装斗争推翻压迫人民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统治。但菲共欢迎有诚意的和平邀请,并在会议上交流根除武装斗争的根源。菲共指出,站在战略的和历史的高度看,菲律宾和无产阶级人民深知,只有人民民主革命可以决定性地、彻底地终结帝国主义和国内大官僚大地主政权,但是和谈本身可以成为一个重要手段:“和谈是与统治阶级斗争的另一个领域,和谈也可以使民众获益。如果辅以千百万工人游行,在诸如追求国家工业化,增加就业,提高工资,制定国家最低工资,终止合同工和其他灵活用工政策方面。此外,千百万农民也要动员起来……使和谈成为一个表达真正土地改革诉求的平台。”
2016年5月16日,杜特尔特公开表示将为菲共提供4个内阁席位:劳工部部长、社会福利和发展部部长、农业改革部部长、环境和自然资源部部长。2016年7月20日,杜特尔特政府宣布与新人民军单方面停火,以显示“追求和平的决心”。
菲共欢迎杜特尔特提供四个内阁席位,并且认为,这是对菲共革命力量的实力及政治立场的承认和肯定。2016年5月18日,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主席贾兰东尼回应了杜特尔特的邀请,并表示阵线将向政府提供出任内阁的候选人名单,候选人将可能来自合法的民主组织,而不一定是菲共。除非达成最终的政治共识并组建一个联合政府,新人民军成员不会加入内阁。而西松公开宣布,他不会接受任何出任内阁部长的邀请,他还有大量和谈工作要做。
和谈曲折进程。2016年8月22日~26日,菲政府与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的首轮谈判在挪威奥斯陆举行。2016年10月6日~9日,双方进行的第二轮谈判再次在挪威奥斯陆举行。2017年1月19日~25日,第三轮谈判在意大利罗马举行。第三轮谈判后,双方约定于2017年4月初在挪威奥斯陆进行第四轮谈判。
第一轮谈判开局良好。2016年8月19日,杜特尔特政府释放数十名菲共政治犯,包括2014年在宿雾省被捕的菲共主席贝尼托·狄安森和总书记威玛·狄安森。菲政府与菲律宾全国民主阵线的第一轮和谈于2016年8月22日—26日在挪威奥斯陆举行。菲总统顾问表示:“双方冲突进行了40多年,谈判超过了30多年。结束冲突的时候到了。历史出现了一个新的契机,给目前这轮和谈带来成功的希望,这个契机就是杜特尔特总统。”[7]菲共认为,杜特尔特政府的和谈邀请与阿基诺和阿罗约政权有显著不同。在前两任政权下,和谈主要是作为心理战的一部分,为镇压和剿灭革命战争服务的。菲律宾共产党期待此次和谈能取得历史性的进展。菲共表示,和谈追求的目标是满足人民的民主利益,赋予人民以民主权力。菲共的两大主要社会经济需求是民族工业化和真正的土地改革。
经过5天谈判,谈判小组完成6个谈判内容:(1)确认之前签署的协议;(2)重新构建“安全和豁免担保联合协议”名单;(3)加快和平谈判进程;(4)释放政治犯;(5)起草特赦宣言;(6)双方签订无限期停火协议。
全国民主阵线首席顾问西松积极评价此次和谈,并且乐观地表示:“如今菲律宾和谈的主客观条件较之以往都更为有利”。“在菲律宾历史上首次出现了这样一位总统——通过使用街头俚语和群众运动的手段,强烈批判寡头政体及其对外国力量的奴性依附。他骄傲地将自己描述为菲律宾首位左派总统和一名社会主义者,强烈寻求与菲律宾共产党和全国民主阵线的共同点与合作。”“菲律宾共产党、新人民军和全国民主阵线将与杜特尔特政府合作,共同追求反对外国和封建势力,实现民族和社会解放的正义事业。”[8]
第二轮谈判的焦点是围绕“释放政治犯”展开的谈判斡旋。全国民主阵线敦促菲律宾政府遵照《关于尊重人权和国际人道主义法律全面协议》,释放其所提供名单上的全部“政治犯”。此外,双方谈判内容还包括:双方“社会和经济改革工作委员会”会谈。在经过数个谈判回合之后,在双方各自计划草案的基础上,形成了《关于社会和经济改革的全面协议》的基本框架和构想;双方“政治和宪法改革工作委员会”会谈。双方讨论形成了一个关于政治和宪法改革工作的基本框架。
第三轮谈判所取得的成就包括,谈判双方就遵照《关于尊重人权和国际人道主义法律全面协议》释放全部政治犯、还在马科斯政权下遭受政治迫害的牺牲者们以公正、指控“奥普兰计划”严重侵犯人权、就联合监督委员会的增补指导方针交换了观点和看法。也开启了用“双边停火协议”置换“单边停火协议”的讨论。推进和平进程的最大成就包括,交换了《关于社会和经济改革的全面协议》的全部草案,完成了《关于政治和宪法改革的全面协议》草案。
第三轮谈判结束后的第6天,2017年1月31日,新人民军发言人卡·奥利斯(乔治·马德罗)宣布新人民军将于2月10日中止单边停火,理由是去年8月双方宣布停火期间菲政府军并未中止剿灭新人民军的“奥普兰计划”,对新人民军和人民的屠戮仍在继续,而总统杜特尔特也并未兑现其释放400名政治犯的承诺。
2017年2月3日,针对新人民军的“废止单边停火声明”,杜特尔特宣布“菲共、新人民军和全国民主阵线为恐怖主义组织”(而就在数天前,菲政府谈判小组已经同意要求美国将菲共、新人民军以及西松教授从所谓“恐怖主义名单”中去除)。杜特尔特先发制人,抢在新人民军2月10日解除单边停火协议之前,宣布马上与菲共“进入全面战争”。杜特尔特还要求被释放的参加和谈的政治犯自行返回菲律宾监狱。如果不按时返回,他将通知情报部门追踪其踪迹,并通知国际刑警注销其护照。
杜特尔特表示,他不能满足菲共释放400名政治犯的要求,菲共要价太高。“你明白,那样巨大的一个数字,只能通过总统特赦,但菲律宾政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必须咨询军方和警察。”“如果我释放了全部政治犯,那菲共还会在乎谈判吗?我手中还有政治筹码吗?”“如果在新人民军攻击了政府军之后,我仍然进行谈判,那么军队会杀死我。如果我死了,谁来和你们谈判?”
对于未来重启谈判的可能性,杜特尔特表示“菲共像被宠坏的孩子”,他已经为和谈做了一切,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原因(为了国家和菲人民的利益),否则很难重返谈判桌”。杜特尔特表示自己上任原本是共产党和政府结束冲突的黄金机遇期——但是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取决于共产党自己的选择。
全国民主阵线首席顾问西松教授遗憾地表示,第三轮和谈成就被杜特尔特总统的激烈反应蒙上了阴影。西松对杜特尔特“迫于”总统身份的表态也表达了理解。但西松认为“他应当保有克制——为了推进和平谈判的进程”。西松强烈要求杜特尔特“重返沟通渠道,以便澄清误解和解决亟待解决的问题”,克服反对和平进程的“搅局者”的搅局。最后,西松强调“尽管武装冲突重新开始,和谈能够也必须继续——努力加强《关于社会和经济改革的全面协议》和《关于政治和宪法改革的全面协议》,及双边停火协议、大赦和释放政治犯。尽管战争仍在继续,但在拉莫斯政权下仍签署了超过10个协议。”
全国民主阵线呼吁“边打边谈”,在拉莫斯时代有过这样的先例。全国民主阵线表示将尊重和平进程,遵守《海牙联合声明》和其他协议,并希望继续延续2016年8月第一次和谈开启的光明前景。菲共推荐的内阁成员仍然参加了杜特尔特总统2月6日召开的内阁会议。他们表态称:“我们将继续留在内阁中效力,完成未来完成的职责。”他们向杜特尔特总统的政治理想致敬,称其使和谈取得了历史性的进展,也使政府和菲共前所未有地靠近。他们认为,双方在分享社会理想方面前所未有地接合——消除贫困和社会不公的根源,两党在和谈中的关切始终是菲律宾人民的利益,消除贫困的根源和达成持久的和平。
四、菲律宾共产党的壮大对菲中、菲美关系的影响
显而易见,杜特尔特的上台并不意味着菲律宾的国家政权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菲律宾军队仍然由亲美势力控制的背景下,杜特尔特所能做的让步非常有限。在杜特尔特做出明显让步之前,菲共及其军队也不会做出任何妥协。菲共表示,杜特尔特已经答应了美国一些计划,包括在菲律宾军队的军营内建设军事设施——与《增强防御合作协议(EDCA)》相一致,和遵从《不平等军事访问协议(VFA)》举行256场演习等等。菲政府军队阵线拉得过长,尽管其全面进攻已经实施了4年,但甚至不能击败棉兰老岛东部的新人民军。在遏制新人民军向全国发展方面也终将失败。杜特尔特的全面战争将完全被挫败。新人民军和革命运动将比杜特尔特政权活得更加长久。
事实上,菲共及其新人民军的发展壮大,有利于杜特尔特与国内强大的亲美势力之间的博弈。美国非常清楚,在菲共及新人民军仍然继续在全国发展的背景下,如果发动一场推翻杜特尔特的政变并将菲律宾推向社会动荡,这无疑为菲共创造夺取政权的巨大机遇和空间。因此,美国及菲律宾军队等亲美势力最佳打算是向杜特尔特做出有限让步,将杜特尔特的内政外交政策限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防止菲律宾左翼及反美力量在杜特尔特执政期间获取压倒性优势。如果美国的这一战略目标达成,那么杜特尔特下台后,中菲之间的矛盾很可能再次被激化,中菲关系的缓和将是昙花一现。
在和谈陷入僵局后,杜特尔特曾说,他的政府本来是菲共寻求和平的黄金机会,“我来自左派,他们应该利用我任总统的优势,但他们没有”。在当前国际共运陷入低潮的情况下,尽管杜特尔特出身于左翼,但是国际条件决定杜特尔特如果将其社会主义的理想真正付诸实践并摆脱美国的控制,将面临严峻的挑战。只有当杜特尔特坚定地推行自己反美路线并与军队等亲美势力发生严重冲突的时候,菲共及其新人民军才会获得合法化的真正机遇。对此,菲共非常清醒地指出,和谈成功与否重要条件,取决于杜特尔特能否成为一位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和左翼总统。而在当前国际环境下,杜特尔特是否会走这样的道路,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总之,无论杜特尔特与菲共的和谈是否成功,菲共的存在及其发展壮大,将客观上推动菲律宾继续摆脱美国的控制,这是由菲共所推动的一系列政治议程所决定的。
菲共将美国及亲美的菲律宾寡头家族视作自己的最大敌人和革命对象,致力于废除菲美军事条约和美国在菲军事存在。在世界范围内,菲共希望中国、俄罗斯及其他金砖国家能塑造更加多极化的世界,终结美国霸权。在菲中关系上,菲共希望菲律宾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合作,以谋求自身的经济发展。对于菲中南海争议,菲共要求菲律宾摆脱美国的控制,独立自主地与中国和平谈判解决问题。
菲共表示,美国自认为是唯一有权超越国界扩展霸权的国家,它在如此之多的国家和地区制造如此之多的麻烦。美国的挑衅行为将中国和俄罗斯推到了一起,俄罗斯、中国和其他国家经常提醒美国世界是多极的。菲共指出,中国在摆脱了美帝国主义控制的金砖国家经济集团和上海合作安全组织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菲共强调:“菲律宾人民必须揭露和反对美国挑唆南海冲突并试图伪装成调停者的行径。美国声称帮助菲律宾维护主权,这是纯粹的谎言。问题的实质是,菲律宾阿基诺傀儡政权受到美国主子的唆使,加剧南海群岛争端,以便为美国扩充南海军事实力、维护美国霸权提供借口。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美国一直忌惮中国在军事和经济上的崛起。”
菲共认为,菲律宾必须奉行平等独立的外交政策。在南海问题上,菲律宾必须找到一个不受美国势力干涉的、多国参与共同和平解决的办法。美国必须停止干预南海争端,并撤出美国在菲律宾及南海部署的所有军事力量。与此同时,菲律宾呼吁建立一个东南亚人民团结联盟。
除了进行土地改革、实现工业化、维护工农利益等国内政策外,菲共对杜特尔特政权提出如下涉及外交领域的要求:
第一,摆脱美国的控制,终结菲律宾是美国附庸国、菲律宾总统是美国傀儡的历史。杜特尔特应当立即告知美国政府,菲律宾人民要求废除签订于2014年4月的EDCA协议,以及终止一切其他的家长式协议,包括“不平等军事访问协议(VFA)”,“相互后勤支持协议(MLSA)”,“力量的地位协议(SOFA)”和1951年的“相互保护协约”。必须谴责美国战争贩子角色,禁止美国利用菲律宾作为美国军事基地达到其干涉主义的目的。必须马上驱逐美国驻菲大使——以干预菲律宾内政的名义。菲律宾必须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绝不能依照美国的意愿行事。
第二,菲律宾应与中国发展互惠的贸易和经济关系,终结对美国的经济依赖;与中国进行双边谈判的政策,和平解决南海冲突;利用中国的亚洲国际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提供的低息贷款支持国内工业化和制造业发展。此外,从委内瑞拉、伊朗和俄罗斯进口石油,摆脱美国的控制。
第三,重新撰写菲律宾历史。杜特尔特政府应该组织重新撰写历史教科书——揭露和清除美帝国主义从早期殖民地时期至今奴化教育编造的谎言。美国基金赞助支持下撰写的历史教科书,对于美国征服和蹂躏菲律宾人民,使140万菲律宾人死于大屠杀、折磨、贫穷和疾病做了低调处理。菲共认为,必须引导菲律宾年轻人,使之具有正确的历史观并成为创造历史的动力。
从菲律宾共产党对菲律宾政治和社会施加的作用来看,菲律宾共产党的兴起很大程度上有利于菲律宾摆脱美国的控制,有利于中菲友好及中菲南海争端的解决。
杜特尔特的当选以及中菲关系缓和面临的良机,是世界经济危机背景下菲律宾左翼社会主义力量得到很大增强的产物,而菲律宾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新人民军,无疑是菲律宾左翼社会主义力量的核心。随着杜特尔特的上台,菲共外围组织及其和平抗争活动,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菲共推荐的人员也史无前例地进入了杜特尔特的内阁。杜特尔特如果不能根本改变菲律宾国家政权的性质,那么他就无法从根本上消除菲律宾国内的危机,更不可能在与菲共新人民军的“战争”中获得比前任更大的成绩。因此,在杜特尔特任期内,菲律宾共产党及菲律宾左翼社会主义运动,包括和平抗争方面和武装斗争方面,很有可能在整体上获得更大程度的发展,并对中菲和美菲关系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1]Duterte,I will be the first Left President of the Philippines,24/4/2016.https://josemariasison.org/duterte-i-will-be-the-first-left-president-of-the-philippines/
[2]《菲律宾总统:中东动荡错在美国伊拉克战争无用》,《环球时报》2016年7月9日。
[3]Editorial,Advance 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volution under the Duterteregime.ANGBAYAN,vol.XLVII No.10.May 21 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4]CPP statement,Share on Tumblr.05/2016.
[5]Editorial,Advance 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volution under the Duterteregime.ANGBAYAN,vol.XLVII No.10.May 21 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6]NPA Celebrates 47th anniversary.ANGBAYAN,vol.XLVII No.7.April 7,2016..www.philippinerevolution.net.
[7]Peace talks resume in Oslo.22/08/2016.http://www.sunstar.com.ph/davao/local-news/2016/08/23/peace-talks-resume-oslo-norway-493134.
[8]Jose Maria Sison,Remarks at the opening ceremony of the resumption of formal talks in the GPH-NDFP peace negotiations in Oslo,August. 22,2016.http://www.redspark.nu/en/peoples-war/philippines/jose-maria-sisons-opening-remarks-at-peace-talks-between-ndfp-and-philippine-government-in-olslo-norway-on-8222016/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副研究员。文章原载《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