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大会党的历史、 现状及前景

袁群 吴鹤宣

［内容提要］尼泊尔大会党是尼泊尔政坛的重要政治力量。在 70 余年的发展历程中，尼泊尔大会党形成了以“民主主义、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为主要内容的理论主张和完善的组织体系。尼泊尔大会党对推进尼泊尔民主化进程作出了重大贡献。尽管自称是一个“社会主义党”，但在尼泊尔政治光谱中，大会党仍属于右翼。从尼泊尔国内形势看，大会党将保持与尼共( 毛主义中心) 的合作。基于现实主义考量，大会党将继续维持与印度的密切关系，同时发展与中国的友好关系。

［关键词］尼泊尔大会党  民主化  社会主义  印度 中国

尼泊尔大会党是目前尼泊尔的第一大党和执 政联盟的主要成员。作为尼泊尔最早建立的政党 和尼泊尔民主化运动的主要推动者，大会党对于尼泊尔的政治转型和民主制度的构建起到了举足 轻重的作用。对尼泊尔大会党进行研究，了解其历史、理论、性质及政治地位，对于我们把握尼泊 尔的政治生态和大会党的未来走向具有重要 意义。

一、尼泊尔大会党的发展历程

尼泊尔大会党是在争取印度独立和反对尼泊尔拉纳家族专制统治的运动中诞生的。在长达 70 余年的时间里，尼泊尔大会党先后经历了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尼泊尔国民大会党、尼泊尔大 会党三个发展阶段。

(一) 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 尼泊尔大会党的前身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

( All India Nepali National Congress) 是毕·普·柯伊拉腊( Bishweshwar Prasad Koirala) 发起建立的 。 1914 年 9 月 8 日，毕·普·柯伊拉腊出生于印度的贝拿勒斯( Banaras) ，其父是被称为“尼泊尔甘地”的著名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克·普·柯伊拉腊( Krishna Prasad Koirala) 。克·普·柯伊拉腊由于反对拉纳家族独裁统治而受到尼泊尔当局的迫害，于 1917—1929 年带领全家流亡印度。在印度流亡期间，克·普·柯伊拉腊加入了印度国大 党，并成为甘地的忠实信徒。毕·普·柯伊拉腊三岁就跟随父亲在印度生活，并在印度完成了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学业。他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一种理念: “除非印度从英国的殖民统治下获得自由，否则尼泊尔就不可能从拉纳家族的独裁统治下解放出来。”^[1]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毕·普· 柯伊拉腊很早就积极投入到了印度的民族独立运动之中。毕·普·柯伊拉腊 15 岁时和他的哥哥马·普·柯伊拉腊( Matrika Prasad Koirala) 因为 参与一起反英活动被英印当局逮捕，关押了三个月。1934 年，毕·普·柯伊拉腊加入印度国民大会党，并参与创建了隶属于国大党的社会主义团体——国大社会党( Congress Socialist Party  ) 。在从贝拿勒斯印度大学毕业获得经济学和政治学学士学位后，毕·普·柯伊拉腊又于 1937 年从加尔 各答大学获得法律学士学位。1942 年，毕·普· 柯伊拉腊因参加著名的“退出印度运动”而被英 印当局判处三年监禁。在印度民族独立运动胜利 前夕，毕·普·柯伊拉腊将注意力转向了尼泊尔国内的反拉纳家族的民主运动。1946 年 10 月 31 日，毕·普·柯伊拉腊在印度贝拿勒斯发起建立 的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当选为执行主席。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以在印度求学的尼泊尔学生为主体，其宗旨是反对尼泊尔拉纳家族专制统治。

( 二) 尼泊尔国民大会党

1947 年 1 月 25—27  日，全印尼泊尔国民大会党在印度加尔各答召开会议，决定与来自贝拿 勒斯的尼泊尔协会( Nepali Sangh) 和来自加尔各答的廓尔克大会党( Gorkha  Congress)  合并，并仿照印度国民大会党将党名改为尼泊尔国民大会党  ( Nepali National Congress) 。会议宣布党的目标 是通过非暴力的方式同人民合作建立一个负责任的政府; 全力支持印度争取独立的斗争。^[2]被尼泊尔当局关押在监狱中的尼泊尔民主运动先驱 坦·普· 阿扎尔亚( Tanka Prasad Acharya) 当选为党主席，毕·普·柯伊拉腊当选为执行主席。3 月 4 日，在尼泊尔国民大会党的领导和一些共产主义者的参与下，在当时尼泊尔唯一的工业城镇——比腊特纳 ( Biratnagar)  的黄麻厂和纺织厂工人举行总罢工。政府派出了 250 名士兵来对付 罢工工人，并逮捕了罢工领导人毕·普·柯伊拉腊和共产党人曼·莫汉·阿迪卡里( Man Mohan Adhikari) 等人，将其押往加德满都。面对这种形势，4 月 9—10 日，尼泊尔国民大会党在印度的乔 格巴尼( Jogbani) 召开党代表会议。会议决定发动一场全国范围的运动。4 月 13 日，加德满都谷地的三个城市以及伯甘吉( Birganj) 、比腊 特纳、 尼泊尔甘季( Nepalganj) 等地都发生了骚乱。这场运动也是尼泊尔政治史上第一次由尼泊尔人民 发起的政治示威运动，他们在运动中提出了“打倒拉纳政权”、“民主权利和自由万岁”、“释放政 治犯”等口号。迫于人民运动的压力，首相帕德马·沙姆谢尔( Padma Shamsher) 不得不宣布释放 政治犯并实行立宪政体。此次运动的胜利大大提高了尼泊尔国民大会党的声望。

( 三) 尼泊尔大会党

1950 年 4 月 9 日，尼泊尔国民大会党与 1948 年 4 月诞生的主张通过武装斗争推翻拉纳家族政权的尼泊尔民主大会党 ( Nepal Democratic Congress ) 合并，组建尼泊尔大会党 ( Nepali Congress) ，毕·普·柯伊拉腊的哥哥马·普·柯 伊拉腊当选为党主席。大会党发布的纲领指出， 大会党的目标是在尼泊尔建立君主立宪制框架下建立对人民负责的政府。政府以国王的名义由人民选出的代表进行管理。责任政府意味着要为人民提供应有的权利。在人民政府建立后，要通过经济改革改善民众的经济条件; 以制度性安排从 根本上解决土地分配不公的问题; 要担负起实现 工业化的责任。^[3]1950 年 11 月 10 日，由于不满拉纳家族的专制统治，被软禁的特里布文国王  ( Tribbuwen Bir Bikram Sha) 摆脱了拉纳政府的监视，离开王宫到印度大使馆避难，并在印度政府的支持下飞往新德里。特里布文国王出走后，拉纳政府宣布特里布文国王退位，并立国王三岁的孙子贾南德拉( Gyanendra Bir Bikram Sha) 为国王。 拉纳政府强行废黜国王的行径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怒潮。在大会党领导下，从首都到全国各地，同时掀起了声讨拉纳家族的浪潮，并迅速展开了推翻 拉纳家族统治的武装起义。在印度的斡旋下， 1951 年 2 月 12 日，特里布文国王同拉纳政府和大会党的代表进行了会谈，并最终达成《德里协议》，迫使拉纳家族交出了政权。2 月 15 日，特里 布文国王返回加德满都。2 月 18 日，国王向全国人民宣布拉纳政权结束，并颁布了临时宪法，实行君主立宪制，由五名大会党代表和五名拉纳家族代表组成联合临时政府。至此，拉纳家族长达 105 年的独裁统治宣告结束。1959 年 2 月，尼泊 尔举行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全国大选，大会党获胜，时任党主席的毕 · 普· 柯伊拉腊出任首相。 1960 年 12 月，马亨德拉国王 ( Mahendra Bir Bikram Sha) 解散大会党内阁和议会两院，宣布取 缔一切政党活动，亲自接管国家全部行政权力。 1962 年 12 月，马亨德拉国王宣布实行无党派评 议会制度，并集国家的一切权力于一身。在 20 世 纪七八十年代，大会党以“民族和解”作为基本政策，期望以自己对君主制的忠诚换来君主对民主化的支持，但没有被王室所接受。

1990 年 1 月，大会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号召全国人民反对没有民主的评议会制度，共同担 负起责任，在民族团结的基础上建立多党民主制。 1990 年 2 月，大会党与尼共等七党左翼联合阵线 共同发起人民运动，最终迫使比兰德拉国王  ( Birandra Bir Bikram Sha) 解散无党派评议会制度，恢复君主立宪制，大会党也受命组织临时政府。1991 年 5 月，尼泊尔举行历史上第二次多党 制议会大选，大会党获胜，毕·普·柯伊拉腊的弟弟吉·普·柯伊拉腊( Matrika Prasad Koirala) 出 任首相。1994 年 11 月，尼泊尔举行中期议会选举，尼共( 联合马列) 战胜大会党成为第一大党并上台执政。1995 年 9 月，尼泊尔议会下院通过对 尼共( 联合马列) 政府的不信任案，大会党联合民族民主党和亲善党组成三党联合政府。1997 年 3 月，三党联合政府因未通过信任投票而下台。 1997 年 10 月，大会党联合民族民主党塔帕派和亲善党组成了新的三党联合政府。1999 年 5 月， 尼泊尔举行第三次全国大选，大会党获胜组成多数派政府。2002 年 5 月，时任首相的大会党领导人谢尔 · 巴哈杜尔 · 德 乌 帕 ( Sher Bahadur Deuba) 因在解散议会下院问题上没有征得大会 党同意而被开除党籍。德乌帕于同年 6 月离开大 会党，组建了一 个 新党——尼泊尔大会党 (  民主) 。2002 年 10 月，贾南德拉国王解散了德乌帕政府。2005  年 2  月 1 日，贾南德拉宣布“亲政”， 2006 年 4 月，大会党领导七党联盟与尼共( 毛) 共 同发起了第二次人民运动，推翻了贾南德拉的独 裁统治，并主导了与尼共( 毛)  的和谈，推动了持续十年之久的尼泊尔内战的结束。2007 年 9 月， 尼泊尔大会党与尼泊尔大会党( 民主) 合并，党名仍为尼泊尔大会党。2008 年 4 月，尼泊尔举行第 一届制宪议会选举，大会党败给尼共( 毛) ，沦为在野党。在 2013 年 11 月举行的第二届制宪议会选举中，大会党获胜成为第一大党，并与第二大党尼共( 联合马列) 组建了联合政府，大会党主席苏 希尔 · 柯伊拉腊 ( Sushil Koirala) 当选为总理。 2015 年 9 月，在大会党政府的努力下，尼泊尔新 宪法在历时七年后得以颁布生效。

二、尼泊尔大会党的理论主张

自成立之日起，大会党就将“民主主义、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作为其理想和价值观，形成了 一套具有自身特色的理论体系。

( 一) 民主主义

1950 年 4 月尼泊尔大会党成立后，就将君主立宪制作为其民主主义的核心。2005 年 8 月，在 尼泊尔王室再度发动政变，解散议会并逮捕尼各议会政党领导人的背景下，大会党召开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删除党章中的有关支持君主立宪制的条款，正式终结了对君主制长达 60 余年的支持。2007  年 10  月，大会党在马哈沙米蒂  ( Mahashamiti) 会议上将建立联邦民主共和国和多党制作为民主主义的核心，其主要内容包括: 在政治上，致力于通过制宪议会选举，使尼泊尔成为 一个建立在政治多元主义和多党治理制度基础上的联邦民主共和国。主张通过宪法来保障人民至上、宪法至上、人民代表制和人民的权利与自由。 为了加强多党民主，政党的领导观念、组织结构、 工作方式必须是民主的，坚持民主原则而不是通 过武力来指导政治。所有政党都必须遵循建立在和平协商、开放的组织结构、公开选举负责任的领导和财务透明的基础上的民主准则。在经济方面，主张发展一种自由的、以市场为基础、有竞争力的经济。大力发展农业，实行科学的土地改革和土地利用政策，提高农业产量和农民的生活质量。在社会政策上，大会党认为，除非人民的生活 条件得到改善，否则民主制无法维持。大会党承 诺通过实现社会公平、公正来推进经济增长，认为政府应在教育、医疗、食品、就业、维护妇女儿童、 少数民族和弱势群体权益方面担负起责任。^[4]

( 二) 民族主义

在国王当政时期，大会党所坚持的民族主义 理念有着明显的保守色彩。如大会党主张将尼泊尔语作为国语和官方语言，认为尼泊尔是一个印度教国家。这与当时的尼共( 联合马列) 提出的 “所有语言享有平等的地位和待遇”、“尼泊尔应该成为一个世俗国家”^[5]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第二次人民运动后，大会党的民族主义理念开始有 了转变。大会党在 2008 年 3 月发布的制宪议会 竞选宣言中指出，地区、民族、宗教、语言的多样性是尼泊尔民族主义的真正基础。只有承认这种多样性，才能保证尼泊尔的民族团结和领土完整。 因此，要通过宪法和制度安排来尊重和承认这种多样性。大会党主张尼泊尔的所有母语都应被称为国语: 在中央层面，尼泊尔语是商业、贸易、国家 事务用语; 在省级层面，各省在国家事务中用哪种语言由该省立法机构决定; 在政府机构和法院，所有公民都可以自由地使用他们的母语作为交流语言。国家作为一个世俗的实体不支持或反对任何一种宗教，每个公民都可以根据自己的信仰来决定自己信奉还是不信奉某种宗教，国家有责任保 持宗教和谐与容忍。各省的行政区域划分将以地理状况、便利性、人口、自然资源、经济潜力、语言、 民族、文 化、政治行政的可行性 为基础综合考量。^[6]

维护国家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是大会党的民族主义理念在外交领域的反映。大会党主张 以联合国宪章、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结盟、国家利益、国家安全作为外交政策的指导原则。在建 立伊始，大会党就十分重视与印度和中国发展友好关系，此后这一政策得到了延续。在外交政策方面，大会党强调，要根据公认的国际准则，在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基础上保持与尼泊尔的两大邻国——中国和印度的密切友好关系。反对任何组织和个人利用尼泊尔领土危害邻国和其他友好国家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同时，也希望国际社会对尼泊尔也采取同样的立场。大会党主张由 联合国的原则作为规范国际关系的基 本原则等。^[7]

(三) 社会主义

1956 年，尼泊尔大会党接受了民主社会主义 的理念。毕·普·柯伊拉腊指出，在政治方面致力于建立政治民主，在经济方面则致力于实现经济平等是民主社会主义的两条主线。^[8]1991 年 3 月，大会党通过的新纲领指出，大会党以民主社会主义作为党的主要目标。民主社会主义是反对任何类型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剥削的革命。大会党相信，没有民主，经济就不可能发展; 没有经济发展，民主也不可能正常运转。^[9]他认为，民主社会主义的理想状态是由社会提供产品，满足所有社 会成员的物质需要。^[10]1989 年 6 月，社会党国际 十八大吸收大会党为社会党国际咨询成员党。 1999 年 11 月，社会党国际二十一大吸收大会党 为社会党国际正式成员党。

三、大会党的组织状况

大会党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中央委员会外它没有建立其他正式的组织。1960 年12 月，马亨德拉国王宣布取缔一切政党活动后， 大会党转入地下，党的主要领导人或是被捕入狱， 或是流亡印度，党的工作陷入瘫痪。1976  年，由于流亡印度的大会党领导人毕·普·柯伊拉腊提出了符合王室利益的“民族和解”政策而被“宽赦”回国，大会党的组织活动才得以恢复。作为 “民族和解”政策的结果，大会党的领导和党员被 王室允许作为“和平公民”开展活动。大会党的 基层组织也逐步建立起来，在 75 个县中，有 55 个县建立了县工作委员会。^[11] 但是，由于大会党的活动受到政府的严密监控，全党又对其魅力型领导人毕·普·柯伊拉腊过度依赖，以及当时大会党的主要工作是毕·普·柯伊拉腊与国王进行谈判，因此，组织建设的进展缓慢。

1990 年君主立宪制恢复后，大会党面临着多党竞争和党的角色与责任多元化的压力，“如何 从一个以开展运动为主要任务的组织转变为一个以群众为基础的党”就成为大会党的主要任务。 1990 年后，大会党在全国各地普遍建立了党的基层组织，参加议会选举、参与议会工作和其他国务 活动，这些都促进了大会党的组织发展。在 1991 年 5 月大选中，大会党成为第一大党，为了规范和 监管党的议会活动，大会党确立了议会党团、议会 领袖、议会党鞭、议会工作委员会和议会章程等制度。为了适应党的角色和责任多元化的需要，大会党于 1992 年在中央层面成立了十个主题委员会，后又整合为十个部。1995 年，大会党将这一组织架构扩展到了县级层面。随着组织建设的开展，大会党形成了复杂的组织体系。在组织结构方面，大会党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全国代表大会，全国委员会承担代表大会闭会期间除选举外的代表大会所有工作。中央工作委员会在全国委员会和全国代表大会会议闭会期间，负责处理党务工作。

中央工作委员会包括中央工作技术委员会、中央监管委员会、议会委员会和中央选举委员会四个下属委员会和组织部、宣传部、国际关系部、党际 关系部、监管部、冲突协调部等 20 余个部。大会党的基层组织包括村、市、地区和县的代表大会及工作委员会。^[12]为了团结各界群众，大会党还建 立了尼泊尔妇女联合会、尼泊尔学生联盟、尼泊尔 工会大会、尼泊尔青年论坛、尼泊尔被剥削者联合会、尼泊尔农民联合会、尼泊尔文化协会、尼泊尔教师协会、尼泊尔新闻协会等 20 多个群众组织。 在发展党员方面，大会党在 1990 年后为了选举的需要决定向全社会各阶层开放。按照大会党党章 规定，遵守尼泊尔大会党党章并服从大会党管理 的年满 18 岁的尼泊尔公民，在缴纳十卢比后可成为普通党员。连续两年参与党务工作的普通党员可申请成为组织党员。供职下属委员会或支持者 机构四年以上的普通党员可申请为组织党员。^[13] 目前，大会党约有正式党员 30 万人。^[14]

四、尼泊尔大会党的性质

尼泊尔大会党是尼泊尔最早的政党和老牌执政党，它的成立是尼泊尔现代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标志着尼泊尔民主化运动在全国 范围内开始有了一个统一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1951 年，尼泊尔大会党领导尼泊尔人民和其他民 主势力推翻了拉纳家族长达 105 年的专制统治。 1990 年，大会党发起了第一次人民运动，推动尼泊尔恢复了多党民主制。2008 年，大会党协同其他党派废除了君主制，终结了 240 年沙阿王朝统 治，建立了尼泊尔联邦民主共和 国。2015  年 9 月，大会党政府主导通过了尼泊尔新宪法，使尼泊尔民主化进程迈出了关键一步。 从 1952 年 到 2017 年，大会党先后组建了十余届政府，是尼泊尔执政时间最长的政党。在执政期间，大会党领导尼泊尔人民为巩固国家独立和发展民族经济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从大会党在推动尼泊尔的民主 化进程所作出的重大贡献来看，其进步性是不言 而喻的。

但是也要看到，在尼泊尔共产主义运动蓬勃发展的背景下，大会党也呈现出浓厚的保守和反共色彩。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王权至上思想曾长期在大会党内占主导地位。作为印度教传统极为浓厚的国家，长期以来对力量和权力的崇拜是尼泊尔政治文化的主要特征。由于尼 泊尔国王被视为印度教保护神毗湿奴的化身，王权一直被人们视为力量和权威的象征。而大会党 的高层领导大多数都出身于印度教种姓制度中的 最高等级婆罗门，因此，王权至上思想根深蒂固。 然而，大会党 30 多年对君主制的忠诚换来的只是王室对民主化运动和民主势力一次次变本加厉的 打压，这让大会党看清了君主制的本质，最终放弃了对君主制的支持。二是支持和加入大会党的多为中老年群体、中产和富裕阶层、商人、高官等具有保守和传统思想的人，而共产主义政党的群众基础则多为中下层民众和年轻人。三是大会党具 有鲜明的反共色彩。1950  年 9  月，作为大会党 “五老 ”之一的苏瓦纳 · 沙姆谢尔 ( Suvarna Shamsher) 发文指出，大会党的目标是阻止共产主义运动渗透到尼泊尔。^[15]毕·普·柯伊拉腊也认为，民主社会主义不同于共产主义，因为共产主义认同民主制的其他基本要素，但不认同多党制。^[16]大会党指出，共产主义运动正在衰落，它的未来前景是暗淡的。^[17]对于尼泊尔共产主义运动，大会 党同样持反对态度，认为尼泊尔共产党人是国家的敌人，他们正在阻碍政治和经济发展，也试图通过破坏尼泊尔的民主化进程来夺取政权。尼泊尔人民不会允许将艰难赢得的民主制和多党制交给没有承诺和信仰的左翼和右翼反对派。^[18]在尼泊尔内战期间，大会党政府曾多次拒绝尼共( 毛) 的和谈要求，并企图通过武力消灭尼共( 毛) 。鉴于此，大会党支持君主制、抵制激进变革的政治立场与尼泊尔共产主义政党反对君主制、主张进行革命的立场形成了鲜明对比。为此，尼共 ( 联合马列) 指责大会党是一个“封建的、资产阶级的党”， “尼泊尔大会党采取的反人民、反国家和反民权的政策和行动，使尼泊尔大会党政府和人民之间的矛盾变得日益尖锐，因此，尼泊尔大会党政府与人民之间的矛盾是尼泊尔社会的主要矛盾，尼泊尔大会党的反人民、反国家政策成为人民斗争的目标”。^[19]尼联共( 毛) 也强调，大会党本质是“自由封建主义、掮客和资本官僚主义”的政党，“这 种特征对内表现为向封建主义和君主制投降，对外则表现为向帝国主义投降。然而，在革命运动的压力增强时，或被君主制抛弃时，他们也会支持制宪议会或共和制”。^[20]虽然大会党自称是一个 “社会主义党”，但 由于其浓厚的保守和反共色彩，在尼泊尔的政治光谱中，尼泊尔共产主义政党一般被认为是左翼，而大会党则被认为是右翼。

五、尼泊尔大会党的未来走向

首先，尼泊尔大会党与尼共( 毛主义中心)^[21]联合执政的状况将在一段时间内持续下去。2015 年 10 月，尼共( 联合马列)  主席卡德加·普拉萨 德·奥利( Khadga Prasad Oli) 在尼联共( 毛) 的支 持下成为尼泊尔总理。2016  年 7  月 12  日，由于总理奥利反悔，不愿承认由双方领导人轮流担任总理的“九点协议”，尼共( 毛主义中心) 决定退出 奥利领导的联合政府。此后，尼共( 毛主义中心) 与尼泊尔大会党达成协议，在 2018 年 1 月 21 日 之前，也就是议会选举之前的 18 个月内，两党将 组建新的联合政府，尼共( 毛主义中心) 主席普拉 昌达与尼泊尔大会党主席谢尔·巴哈杜尔·德乌 帕将轮流担任九个月的总理。2017  年 5 月，谢尔·巴哈杜尔·德乌帕将成为尼泊尔的新总理。 在当前尼泊尔政坛的三大 党——大会党、尼共  ( 联合马列) 、尼共( 毛主义中心) 任何一方都无力单独组阁，尼共( 联合马列) 不愿意与大会党和尼共( 毛主义中心) 合作的情况下，尼泊尔大会党与尼共( 毛主义中心) 合作的状况将持续下去。但是，由于第二大党尼共( 联合马列) 对大会党和尼共( 毛主义中心) 联合政府和新宪法修订的强烈抵制，联合政府如何在短时期内完成新宪法的修订、维护国内政局的稳定，将是其不得不面对的重大挑战。

其次，尼泊尔大会党将继续维持与印度的密 切关系。从历史渊源看，大会党诞生于印度，大会 党的前领导人毕·普·柯伊拉腊、马·普·柯伊拉腊、吉·普·柯伊拉腊兄弟三人及他们的父亲 克·普·柯伊拉腊都曾经参加过印度的独立运动。毕·普·柯伊拉腊还曾是印度国大党的早期 成员和国大社会党的创始人之一，他与印度国大党领导人甘地、尼赫鲁、贾亚普拉卡什 · 纳拉扬  ( Jayaprakash Narayan) ^[22]等人有着特殊的友谊。 鉴于柯伊拉腊家族在印度独立运动中所扮演的重 要角色，他们在印度享有极高的声望，这使得在尼 泊尔政党中，大会党与印度关系是最为密切的。

而从地缘政治看，尼泊尔位于中印之间，地缘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了防止尼泊尔倒向中国， 印度独立后，在尼泊尔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一直保持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如 1951 年，印 度促成了拉纳家族、王室和大会党的和解。特里布文国王在位期间，印度全面介入了尼泊尔的经 济重建、内政、外交和国防事务。在马亨德拉国王 实行无党派评议会制度时期，印度对包括大会党在内的各政党提供了庇护，对尼泊尔王室施加了 巨大的压力。1990 年爆发的第一次人民运动和 2006 年爆发的第二次人民运动，背后都有印度的 影响。2009 年 5 月普拉昌达领导的尼联共( 毛) 与尼共( 联合马列) 联合政府和 2016 年 7 月奥利 领导的尼共( 联合马列) 与尼共( 毛主义中心) 联合政府的倒台，以及 2013 年 11 月大会党在第二届制宪议会选举中获胜，印度都起到了幕后推手的作用。

因此，在尼泊尔的政治博弈中，大会党要实现 自己的政治诉求，必然要维持与印度的特殊关系。 但是，大会党与印度的这种特殊关系并不是以牺 牲本国利益为代价的。如针对 1959 年 11 月 27 日尼赫鲁在议会所发表的“针对不丹和尼泊尔的 任何形式的入侵都将被视为是对印度的入侵”的 言论，时任首相的毕·普·柯伊拉腊在随后的声 明中指出: “尼泊尔是一个具有完全主权的、独立 的国家。它根据自己的判断和喜好来决定自己的 内政与外交政策，不需要任何外部势力的干涉。

我们与印度的《和平友好条约》就强调了这一点。”^[23] 1960 年 1 月，毕·普·柯伊拉腊访问印度， 在回应印度方面认为他偏向中国的批评时，他指出: “在国家利益方面，尼泊尔和印度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但如果印度强迫其他国家接受其观点， 这对其他国家来说是不公正的行为。”^[24]尽管大会党前主席苏希尔·柯伊拉腊是在印度的帮助下成为尼泊尔总理的，但是在 2015 年新宪法制定过程 中，他拒绝了印度总理莫迪希望他多考虑印度裔 的马迪西人单独成邦诉求的建议，通过与尼联共  ( 毛) 和尼共( 联合马列) 达成共识，使新宪法得以顺利通过。此后在与莫迪进行会谈时，苏希尔· 柯伊拉腊还当面指责印度情报机构在特莱平原挑起马迪西人的暴乱。^[25]

第三，尼泊尔大会党将继续发展与中国的友 好关系。尼泊尔大会党自成立以来一直重视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1950 年 4 月大会党发布的首个纲领就指出，尼泊尔与中国有着传统的关系。 尼泊尔将与通过人民运动建立起来的中国新政府 发展友好关系。^[26] 1959 年 5 月 28 日，毕·普·柯伊拉腊在发表第一次外交政策咨文时在提到了与中国之间重新建立起来的友谊，强调将会继续保 持和发展与这个伟大邻国的关系。^[27]自 1959 年夏开始，中印边境争端和冲突加剧。 对此， 毕·普·柯伊拉腊保持了和平中立的立场，他表示: “关于中印争端，我 们对两个国家都是友好的。我们希望两个国家能够和平解决争端”^[28]。 1960 年 9 月，毕·普·柯伊拉腊在第 15 届联大上坚决支持恢复中国的联合国代表权。他指出:“如果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不能得到恢复， 那么联合国就既没有代表性也不能反映当今世界的政治现实。只有中国的加入，联合国才能有效 地实现它的一些最重要的目标和职责。”^[29]

1961 年 3 月 11—23 日，毕·普·柯伊拉腊 应邀对中国进行了友好访问，访问期间，毕·普· 柯伊拉腊受到了毛泽东主席和刘少奇主席的接见，并同周恩来总理举行了会谈，双方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尼泊尔国王陛下政府关于两国边界问题的协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尼 泊尔国王陛下政府经济援助协定》。为了进一步加强两国间的联系和合作，双方同意在北京和加 德满都互设大使馆。

此后，历届大会党政府也都与中国保持了友好关系，并且尼方在事关中国主权、安全、核心利 益问题上一贯予以中方坚定支持。2015 年 3 月， 大会党政府对“藏独”集团发出禁令，称绝不容忍“流亡藏人”在尼泊尔境内从事任何反华活动。^[30]

2016 年 11 月 11 日，大会党发表声明表示，大会党信守一个中国立场，致力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31]尼泊尔大会党之所以重视和发展与中国的友好关系，主要出于以下考量: 一方面，中国长期 以来对尼泊尔一直严格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党际关系四原则，支持尼维护独立、主权、领土完 整和国家统一的努力，从不插手尼泊尔的内部事务，而每当尼泊尔遇到困难时，中国总是给予无私 的支持和帮助。中国对尼泊尔亲诚惠容的外交政策赢得了包括大会党在内的尼泊尔各界的广泛赞

誉和尊重，对华友好已成为尼朝野的共识。另一 方面，由于印度对尼泊尔事务的全面干涉，导致了 尼泊尔国内的反印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特别是印度战略家始终希望“将对锡金和不丹的政策应用于尼泊尔，即‘不丹锡金化、尼泊尔不丹化’”，这也引起了尼泊尔主要政治势力的警觉和担忧。发展与中国的友好关系、打中国牌，是平衡印度对尼 泊尔影响的最佳选择。^[32]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也有助于抵消大会党的亲印色彩，争取更多选民和 政治势力的支持。因此，大会党继续发展与中国 的友好关系，符合该党自身的利益，符合尼泊尔人民和国家的利益，也有利于地区和平与和谐。

 注释：

[1]Sushil  Koirala  (  ed． ) ，Democracy  Indispensable  for  Development

( B． P． Koirala) ，Parashuram Pokharel，2015 /3rd，p． 178．

[2] Ｒajesh  Gautam， Nepali  Congress， Adroit  Publishers， 2005，p． 55．

[3] Ｒajesh  Gautam， Nepali  Congress， Adroit  Publishers， 2005，pp． 272 － 273．

[4]“Election Manifesto of  Nepali  Congress 2008”，see  from  http:  / /www．  nepalicongress．   org / NC%  20menifesto%  20for%  20CA% 20Election － 2064% 20in% 20English． doc．

[5] Krishna  Hachhethu， Party Building in Nepal:  Organization，

Leadership and People: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Nepali Congress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Nepal ( Unified Marxist － Leninist) ， Mandala Book Point，2002，p． 214．

[6]“Election Manifesto of  Nepali  Congress 2008”，see  from  http:  / / www．  nepalicongress．   org / NC%  20menifesto%  20for%  20CA% 20Election － 2064% 20in% 20English． doc．

[7]“Introduction”，see from http:  / / www． nepalicongress． org / index． php?  linkId = 2．

[8]Sushil  Koirala  (  ed． ) ，Democracy  Indispensable  for  Development

( B． P． Koirala) ，Parashuram Pokharel，2015 /3rd，p． 122．

[9] B． C．  Upreti，The  Nepali  Congress:   An  Analysis  of  the  Party's Performance in the General Elections and Its Aftermath，Nirala

Publications，1993，pp． 53 － 54．

[10]Sushil  Koirala  (  ed． ) ，Democracy  Indispensable  for  Development

( B． P． Koirala) ，Parashuram Pokharel，2015 /3rd，p． 165

[11] Krishna Hachhethu， Party Building in Nepal: Organization， Leadership and People: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Nepali Congress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Nepal ( Unified Marxist － Leninist) ，

Mandala Book Point，2002，p． 47．

[12] 于洪君主编《当代世界政党 文献 (  2012 ) 》党建读物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43—55 页。

[13] 于洪君主编《当代世界政党 文献 (  2012 ) 》党建读物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35 页。

[14] 于洪君主编《当代世界政党 文献 (  2012 ) 》党建读物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59 页。

[15] Parmanand， The Nepali Congress since Its Inception: Acritacal Assessment，B． Ｒ．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82，p． 35．

[16] Sushil  Koirala  (  ed． ) ，Democracy  Indispensable  for  Development

( B． P． Koirala) ，Parashuram Pokharel，2015 /3rd，p． 77．

[17]  B． C．  Upreti，The  Nepali  Congress:   An  Analysis  of  the  Party's Performence in the General Elections and Its Aftermath， Nirala

Publications，1993，pp． 76 － 77．

[18] B． C．  Upreti，The  Nepali  Congress:   An  Analysis  of  the  Party's Performence in the General Elections and Its Aftermath， Nirala Publications，1993，pp． 75 － 76．

[19] 刘洪才主编《当代世界共产党党章党纲选编》当代世界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88 页。

[20] “ New Ideology and New Leadership for A  New  Nepal:  Commitment of the CPN ( maoist) for the Constituent Assembly Election”，see from http:  / / www． unmin． org． np．

[21] 2016 年 5 月 20 日，包括尼联共(  毛)  在内的十个毛派政党聚 集加德满都，宣布合并成立一个由普拉昌达领导的新毛派政 党———尼共( 毛主义中心) 。

[22]  贾亚普拉卡什·纳拉扬后来领导创建了印度人民党。

[23]  王宗《尼泊尔印度国家关系的历史考察 ( 1947—2011 ) 》世界 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  2014 年版第  118—119 页。

[24] Bishweshwar Prasad Koirala， Atmabrittanta: Late Life Ｒecollections，Hamal Books，2001，p．217．

[25] “Why Sushil  Koirala  Leaves  A  Contested  Legacy  in  Nepal”，see from  http:  / / www． hindustantimes．  com / analysis / why  －  sushil  － koirala － leaves － a － contested － legacy － in － nepal / story － vCtuo5VgrPapSCOcuIq3YM． html．

[26]  Ｒajesh Gautam，Nepali Congress，Adroit  Publishers，2005，pp．

273 － 274．

[27]  王宗《尼泊尔印度国家关系的历史考察 ( 1947—2011 ) 》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  2014  年版第  111 页。

[28]  王宗《尼泊尔印度国家关系的历史考察 ( 1947—2011 ) 》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  2014 年版第  121 页。

 [29]  Sushil  Koirala  (  ed． ) ，Democracy  Indispensable  for  Development

( B． P． Koirala) ，Parashuram Pokharel，2015 /3rd，p． 93．

[30] 《这个小国顶住压力死磕“藏独”与中国一直保持良好关系》， 参见  http:  / / news．  china．  com．  cn / live /2016  － 09 /28 / content _ 37045571． htm。

[31] “Congress Says It's Committed to Panchasheel，No One Needs to Teach   It   One   －   China   Policy ”， see   from   http:  / / english． onlinekhabar．   com /2016 /11 /11 /389374  #  sthash．   DGhY7sfL． dpuf．

[32] 吴兆礼《尼泊尔—印度关系: 传统与现实》，载于《南亚研究》

2010 年第 1 期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文章来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 双月刊) 2017 年第 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