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共产党“先进民主”纲领评析

张文化

摘 要：葡萄牙共产党“先进民主”纲领是处于在野党地位的葡萄牙共产党在分析国际国内形势的基础上，为争取参政而向葡萄牙人民提出的带有总纲性质的竞选宣言，是葡萄牙共产党从执政党视角提出的治国方略，是葡萄牙共产党对葡萄牙社会发展的制度设计，基本内容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文化民主、对外政策等五个方面，有其鲜明特点。“先进民主”的实现形态是一个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过渡阶段，与葡萄牙共产党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一最终目标之间是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葡萄牙共产党；（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社会主义

葡萄牙共产党（以下简称葡共），是与中国共产党同龄的老党，是当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九十多年来，葡共为在葡萄牙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进行了坚持不懈的努力和斗争。1921 年 3 月—1974 年 4 月，葡共为推翻法西斯独裁统治，建立民主政权，制定了民族民主革命纲领，进行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艰苦斗争，并在 1974年“四月革命”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1974 年 4 月—1975 年 11 月，葡共根据 1974 年 10 月党的七大制定的方针，推动和支持政府在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进行了一系列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条件的民主改革。1975 年 11 月—1982年 12 月，葡共为捍卫“四月革命”的民主成果，提出了对右翼政府和右翼政策实行“民主替代”，建立救国民主政府的政治主张，并积极付诸实践。1988 年 12 月葡共十二大提出争取在 21 世纪前夕实现“先进民主”的战略任务。此后的二十多年，葡共根据变化了的国际国内形势，不断丰富完善“先进民主”纲领，对如何实现“先进民主”和社会主义进行了艰辛的理论与实践探索。笔者拟对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主要内容、立论基础予以概括介绍，并尝试对“先进民主”纲领予以理论评析。

一  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主要内容

“先进民主”纲领是处于在野党地位的葡共为争取参政而向葡萄牙人民提出的带有总纲性质的竞选宣言，是葡共从执政党视角提出的治国方略，是葡共对葡萄牙社会发展的制度设计。其基本内容主要包括五个方面：

（一）“先进民主”纲领的政治民主

葡共认为，政治民主是民主的内在核心价值。“先进民主”的政治目标，就是“在葡萄牙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自由政治制度，代表人民利益和全民民主参与的现代化国家。”^〔1〕既要确保享有自由主体的广泛性，使自由属于人民和每一个人，又要确保享有自由主体的平等性。

葡共认为，人民当家作主的自由政治制度应包括三个要素，即：承认并真正保障公民行使自由与权利；建立一个民主的和负责的、多元化的社会通讯机制；进行民主选举，保证人民真正表达自己的意愿，并在选择国家的执政者和政策时发挥决定性的参与作用。葡共强调，要实现先进民主，就必须“在民主法治的基础上对国家机器进行改造，使其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和需求提供充分服务。”^〔2〕为此，必须在全民定期不记名直接投票的基础上组建政权、建立国家机构，国家权力机构之间既要彼此独立又要相互依存。“在先进民主的政治制度中，不仅应保证民众通过代议制民主实现长期参政，而且更重要的是要通过直接参与性民主实现长期参政”^〔3〕。

（二）“先进民主”纲领的经济民主

葡共强调，“先进民主”纲领的经济民主，就是要促进建立在富有活力的现代化混合型经济基础上的服务于国家和人民的经济发展。“经济发展的目标是旨在提高葡萄牙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实现充分就业，最大程度地满足人民的需求，公正、公平地分享社会财富，维护国家的经济独立。”^〔4〕先进民主纲领的国家经济发展政策，必须立足于发展生产力，增加生产总量，整合国内生产设备，实现国内生产的协调发展，加强环境保护；立足于保护葡萄牙在融入世界经济进程中的国家利益，解决葡萄牙经济发展外部失衡问题，积极参与国际分工，支持建立公正的世界经济秩序。为此，“必须建立一个不被垄断阶级所控制的混合经济结构，实行多种所有制成分并存”，“经济力量要服从民主政权，接受国家经济杠杆的调控，避免受到大资本的控制和国外势力的影响。”^〔5〕在此基础上，制定科学和技术政策，以及财政、能源、工业、农业和农村发展、渔业政策等等，交通运输、通讯和电信以及旅游和贸易等具体经济政策也在制定其中。

（三）“先进民主”纲领的社会民主

葡共认为，“先进民主”纲领的社会民主，就是要实行为劳动者和广大葡萄牙人民提供更好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条件，消除严重的社会不平等和不公正现象，消灭失业、贫困、卖淫、吸毒等严重的社会弊端，确保葡萄牙人民的生活水平以及物质和文化福利随着当代生产力发展的潜力和可能性的发挥而相应地得到改善和提高。葡共认为，劳动人民和全体公民享有的就业权、社会保障权、卫生保健权、受教育权和从事文化体育活动的权利、住有所居的权利、健康环境和生态平衡的权利、获得安全与和平的权利等基本的社会权利，是葡共倡议的先进民主的基本权利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实现“先进民主”规定的社会发展目标的前提和基础，“这些基本社会权利的全面行使和有效实现，对于确保所有公民有尊严地生活和建设一个更加公正的社会是完全必要的。”^〔6〕因此，“仅仅在法律上承认劳动人民和所有公民的社会权利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通过一系列的民主政策使劳动人民和所有公民的社会权利在实践中得以体现。这些社会权利，包含着劳动人民和所有公民的物质和文化福祉，包含着他们的尊严和生活条件的真正改善。这是葡共倡议的先进民主的一项基本原则”^〔7〕。

（四）“先进民主”纲领的文化民主

葡共强调，“先进民主”纲领的文化民主，就是要实行保证人民普遍参与文化自由创造和享有文化成果的文化政策。葡共认为，无论是在当今世界，还是在葡萄牙，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日益突出。葡共提出的文化民主与政治、经济和社会民主是密不可分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民主为实现文化民主提供了政治保证、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文化民主植根于社会运动之中，是人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实现社会变革的因素之一。行使文化权利并为它的推广和深化进行斗争，是全面实现先进民主的重要任务。“先进民主的文化政策，其主要目标是要保证人民能够真正行使文化权利，为个人全面发展以及社会文化价值全面发展创造条件，其根本宗旨是致力于提高劳动人民和广大公民积极参与和组织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活动的水平，提高对民主价值观的认同度。”^〔8〕葡共认为，实现文化民主是民主国家的根本责任，但只有把国家行为与个人和集体的创造性参与结合起来，才能够建立起文化的民主。“葡共向葡萄牙人民倡议的文化民主是个人、社会和民族解放的一个要素，是个人和社会多方面发展的一个要素，是对不同文化之间进行对话的强有力的激励”^〔9〕。

（五）“先进民主”纲领的对外政策

葡共认为，“先进民主”纲领的对外政策，就是要与各国人民和平共处、友好合作，实现葡萄牙的独立自主和领土完整。维护葡萄牙的独立自主和领土完整，是国家、民族以及人民的基本的不可剥夺的价值观。葡共认为，维护葡萄牙的独立和主权，包括经济独立、国家防务独立、国内安全事务独立、外交独立和文化独立等五个基本要素。葡共“支持建设一个和平、合作的完整欧洲，建设一个成为世界发展、安全和社会进步要素的欧洲大陆，而不是建立一个符合大垄断集团利益的欧共体。”^〔10〕葡共表示，它将为建立一个自由、主权国家之间真正合作的欧洲共同体而斗争，主张葡萄牙应采取多样化的外交政策，与世界各国人民保持和平、友好与合作的关系。在政治、军事领域，面对国际形势的发展变化，应重新考虑葡萄牙在“北约”和“西欧联盟”中的地位和作用，要重新考虑葡萄牙与美国、德国、法国等国签署的有关在葡萄牙建立外国军事基地协议的有效性问题，因为这些协议进一步加重了葡萄牙对其他国家的依赖性，严重制约了葡萄牙的独立和主权。葡共强调，在纷繁复杂和变化无常的国际局势下，葡萄牙选择建立一个能够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实现政治、军事决策自主、保护国家和人民安全的政治前景，就显得尤为重要，这将为积极发展国际关系、消除核威胁、维护世界和平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

二  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立论基础

葡共认为，“四月革命”开启了葡萄牙以自由和社会进步为标志的历史新时期，但从 1976 年至今三十多年来，由于葡萄牙历届右翼政府对民主改革成果的破坏，使“四月革命”成了一场未尽的革命。当前，使葡萄牙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外交朝着民主化方向发展，在葡萄牙“建立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文化民主在内的‘先进民主’”^〔11〕，既是现阶段民族民主革命的主要任务，也是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条件。

（一）“四月革命”对葡萄牙历史发展的深远影响

葡共认为，“四月革命”及其后的民主改革，剥夺了垄断集团和大地主的政治、经济权力，消灭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葡萄牙垄断集团及其对国家政治经济生活的控制，奠定了公民的基本民主自由和权利，建立起了民主政治，推行了国有化、土地改革及其他社会经济改革，创建了不受私人利益支配的葡萄牙基础经济部门，促进了国家经济的发展，推动了人民生活条件的改善，引起了葡萄牙人民思想观念、道德规范和行为方式的重大变化，实现了葡萄牙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深刻变革，开创了国家生活的新局面。这些伟大历史性成就，深刻影响了葡萄牙的历史发展进程，成为结束法西斯独裁统治，开启葡萄牙以自由和社会进步为标志的历史新时期的重要转折点，同时也证明了葡共民族民主革命纲领的正确性。所有这些，不仅表明葡萄牙拥有结束不平等、不公正和社会歧视，建设一个民主社会的必要潜力，而且为葡萄牙现在以及未来的民主和独立提供了基本的价值观与参照，“为葡萄牙根据本国以及本国人民的形势、利益和需求，进行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长足发展创造了条件。”“四月革命”的伟大价值观念已在葡萄牙社会深深地扎下了根，反映了葡萄牙未来民主生活的状况、经验和客观需求^〔12〕。在“四月革命”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的根本政治力量”的葡共，也为争取“先进民主”和社会主义积累了宝贵经验^〔13〕。

（二）“四月革命”后葡萄牙基本国情的重大变化

民主改革进程被迫终止。1976 年以后，特别是 1987 年议会选举中社会民主党的胜利，不仅使葡萄牙的政党制度发生了重大转折，实现了从“不完全的多党制”到“不完全的两党制”的重大转变^〔14〕。此后二十多年来社会民主党和社会党交葡共认为，“四月革命”是一场未尽的革命，“四月革命”后葡萄牙的基本国情发生了重大变化。在政治方面，1975 年11 月，葡共被排挤出政府，政治力量对比发生了彻底改变，“四月革命”后实行的一系列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条件的替保持第一大党的地位，共产党基本上被排除在内阁之外，而且葡萄牙的政治局势也从此稳定下来。此后“由各个不同政党组成的一系列政府（包括社会党一党执政政府、社会党—社会民主中心党联合政府、社会民主党党—社会民主中心党联合政府、社会党—社会民主党联合政府、社会民主党政府等）采取恢复垄断资本主义的政策、策略，加紧剥削劳动者，违反《共和国宪法》和民主法制的规定和要求”^〔15〕，致使“四月革命”的大量民主成果遭到破坏。在经济方面，葡萄牙政府减少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大力发展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对绝大多数经济部门实行了私有化，国有资本在国民经济中占有的比例大大降低。1988 年，葡萄牙公共部门的产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下降为 19.7%，公共部门的就业人口占总就业人口的比例下降为 5.5%。为了在法律上保障私有化政策的实施，葡萄牙继 1982 年修改宪法之后，1989年再次对宪法予以修订，并且颁布了“私有化法”，明确规定了增强竞争力、提高资源分配效率、扩大所有权、促进资本市场的发展、实现公共资产的最大价值、减少公共债务的比重的私有化目标。葡共认为，经济上私有化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复辟，政治上民主体制的堕落和极权体制倾向的出现，文化意识形态上愚民政策的推行，对外政策上对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依附和对国家主权与独立的限制等等，所有这些都带有反民主、反民族的性质。

（三）加入欧盟对葡萄牙国家独立与主权的严重威胁

1986 年，葡萄牙正式成为欧洲共同体成员国。葡共认为，加入欧盟使葡萄牙真正融入了西方社会，使葡萄牙的国家独立与主权受到了严重威胁。因为“欧盟的发展是与以资本主义为特征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的发展分不开的”，“强力推行新自由主义、联邦主义和军国主义政策，是欧盟发展的显著标志。”^〔16〕葡萄牙加入欧盟，“这在实践中极大限制了政府政治经济政策的选择，从而进一步削弱了葡共提出的社会主义经济计划的可信度。同时，欧洲一体化也创造了一种新的政治文化空间，它潜在地淡化了阶级冲突、促进了左派组织中改良主义的发展。”^〔17〕葡共指出，由于政府缺乏一个维护国家利益的坚定政策，因而不仅使葡萄牙在加入欧共体的谈判过程中，国家利益得不到应有和谨慎的保护，而且使葡萄牙对欧共体的承诺也经常落空，葡萄牙接受的大量资金基本上没有被用来进行国家生产设备的现代化改造，没有被用来减少地区发展的不平衡，没有被用来缩短葡萄牙与欧共体其他国家相比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没有被用来建立真正有利于经济、社会发展的稳定而长久的基础。加入欧盟不利于相对落后的葡萄牙的发展，是对国家独立的新的限制。在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欧洲一体化向联邦制方向的发展，使葡萄牙面临着成为一个附属的外围国家的危险，由更为强大和富裕的国家以及跨国公司所领导的超国家机构，将越来越多地左右葡萄牙的政策。“在这种状况下，葡共激进主义的政治立场受到严重的挑战”^〔18〕。

（四）20 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经验教训

葡共认为，20 世纪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在很短的时间里取得的工业化建设成就、人民享有的各项民主权利，都是史无前例的，显示了社会主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20 世纪末发生的苏东剧变，不是共产主义理想的失败，而是这些国家在特定历史环境下最终形成和建立起来的一种“背离了共产主义理想”甚至与之相对立的一种“模式”的失败。因为，“在这种‘模式’下，政权不再是人民的权力，而成为一种过分集中在官僚手中，日益偏离人民群众的参与和意愿，不受监督机制约束的权力；不是深化政治民主，而是强调国家的极权；不是通过主要生产资料的公有制来搞活经济，而是实行一种过分国家化的经济，从而使劳动者的积极性被逐步打消，生产力逐步下降；不是在党内建立民主机制，深深地扎根于群众并从群众中获得革命的能量，而是在党和国家机构内都实行以行政指令为基础的官僚主义集中制，这种集中制由于党政职责不分而更加严重；不是实行灵活的有创造性的理论，而是将理论教条化和工具化。”^〔19〕葡共指出，当前的根本任务，就是要克服和抛弃这一模式，恢复、更新和振兴社会主义，而不是要抛弃共产主义的理想和社会主义的原则。苏东剧变的经验教训深化了葡共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和认识，充实了葡共对社会主义前景的构想，共产党人“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通过各种途径，经过对斗争目标必要的修正和丰富，通过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不懈斗争，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仍将是一种现实的可能性，仍将是人类社会发展最为可靠的前景”^〔20〕，实现“先进民主”的目标将为葡萄牙走向社会主义创造有利条件。

（五）葡萄牙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

葡共认为，“四月革命”是葡萄牙社会非同寻常的一大进步，尽管在大资产阶级的进攻下，“四月革命”的许多民主成就已被毁掉，但另一些民主成就依然存在于国家生活之中。“四月革命”的影响力不会在短期内消耗殆尽，它将经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需要不断创新和发展。1976 年以后的历届政府及其采取的政策，都不能为葡萄牙及其人民的利益服务，只能使葡萄牙日益成为一个由大资本统治的为垄断集团和跨国公司服务的极权资本主义国家。葡萄牙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是工人阶级和全体劳动者同垄断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是葡萄牙全体人民维护国家的主权与独立同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领导的超国家机构对葡萄牙控制之间的矛盾。葡萄牙革命的性质仍然是民族民主革命，当前党的主要任务和奋斗目标就是：对内与右翼政策决裂，反对大资本势力对“四月革命”民主成果的进攻，坚决与现行的制度、体制、政策进行斗争，并对其进行替代，争取民主和自由，建设先进的民主国家；对外反对建立削弱国家主权与独立的欧洲联邦，反对实行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建立一个开放、合作、所有国家权利平等的新的欧洲，维护葡萄牙的主权、独立和国家利益，与世界各国人民保持和平、友好与合作的关系。通过党的不懈努力和葡萄牙人民的共同奋斗，在葡萄牙实现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文化民主在内的“先进民主”。

葡共基于上述分析，在 1988 年 12 月召开十二大时认为已不太可能重新发动社会主义的改造进程，必须根据形势的发展调整党的政治策略，提出了争取在 21 世纪前夕实现“先进民主”的新的战略任务。1992 年 12 月，在葡萄牙加入欧盟之后，也是在苏东剧变之后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葡共十四大，丰富和充实了十二大提出的“先进民主”纲领，并以此奠定了新时期葡共的理论和政策基础。此后的二十多年来，历经五次党的代表大会，葡共的“先进民主”纲领更加理论化和系统化，但基本理论和政策主张变化不大。

三 对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理论评析

葡共的“先进民主”纲领具有哪些特点？这一纲领规定的目标在葡共主张的走向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处于什么样的发展阶段？“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是什么关系？这是研究葡共理论与实践必须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一）“先进民主”纲领的基本特点

1.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基本内容有其鲜明特点，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

强调“先进民主”的全面性、真实性和直接性。葡共的“先进民主”纲领，详细阐明了“先进民主”的基本内容和主要目标，指出“先进民主”是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文化民主在内的不可分割的全面民主；人民群众不仅享有广泛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权利，而且“先进民主”国家应提供确保这些权利得以实现的各种条件；民主的有效实现形式是坚持代议制民主与直接参与制民主的有机统一，在保证民众通过代议制民主实现长期参政的同时，更重要的是通过直接参与制民主实现对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事务的管理与监督。因此，全面性、真实性、直接性，是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基本特点。

 葡共的“先进民主”纲领之所以强调民主的全面性、真实性、直接性，概括起来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认为民主是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作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有利条件的“先进民主”，葡共认为“先进民主”必须体现社会主义的这一核心要素；二是汲取了苏东剧变的深刻教训。葡共认为共产党不仅在口头上，而且要在实际上充分保障人民的民主、自由和各项权利，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社会主义的生机与活力；三是认为资本主义的民主具有虚伪性和落后性。葡共认为，资本主义所标榜的民主与自由，只是压迫者和剥削者的民主与自由。“先进民主”同法国、意大利、英国的民主不一样，它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是先进的；四是认为“先进民主”符合葡萄牙的历史和现实。葡共认为，在法西斯统治的 48 年中，葡萄牙人民的民主与自由被剥夺。葡萄牙人民深刻地了解民主与自由的价值，不希望再次失去它。而 1976 年以来右翼政府实施的剥夺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各项民主权利的右翼政策，迫切需要具有全面性、真实性、直接性的“先进民主”来对之实行替代和改造，“明确承认公民拥有政治、社会权利以及自由，切实保证公民充分行使他们的自由，完全实现他们的政治和社会权利。对国内整个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生活实行民主化改革”^〔21〕。

2.强调经济力量要服从民主政权。在“先进民主”纲领中，葡共在强调必须“在民主法治的基础上对国家机器进行改造，使其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和需求提供充分服务”的同时，还突出强调“经济力量要服从民主政权，接受国家经济杠杆的调控，避免受到大资本的控制和国外势力的影响”^〔22〕，是实施“先进民主”纲领关于经济发展战略的根本保证条件之一，并就如何使经济力量服从民主政权提出了明确的政策要求。

葡共强调经济力量要服从民主政权，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葡共认为，无论是葡萄牙右翼政府所实行的内外政策，还是新自由主义主导的经济全球化，都是垄断资本的经济力量支配资本主义国家政权的必然结果和重要表现。当代资本主义政治权力运行机制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政治权力越来越服从于大资本和大财团的利益，越来越服从于资本主义强国的战略，决策中心越来越隐蔽，越来越集中和远离人民群众。经济力量与政治权力的勾结、大资本对国家经济命脉的控制，使国家政权成了为垄断阶层服务的奴仆。这样的国家政权所采取的政策措施，不可避免地为了维护和代表垄断阶层的利益而剥夺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的民主、自由和各项权利，不可避免地加重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这既是当代资本主义走向全面反动和对劳动人民实行全面进攻的重要根源，也是葡共提出建立一个不被垄断阶级所控制的混合经济结构，实行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让经济发展接受国家经济杠杆的调控，避免受到大资本的控制和国外势力的影响，确保经济力量服从民主政权这一主张的原因所在。经济是政治的基础，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葡共关于经济民主的基本主张，关于经济力量要服从民主政权，确保建立在富有活力的现代化混合型经济基础上的经济发展能够服务于国家和人民的需要这一基本思想，是葡共深刻剖析葡萄牙的基本国情和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而得出的重要结论，是葡共探索如何走向社会主义而取得的重要理论成果，对于我们认识和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有着重要的理论借鉴意义。

3.强调维护葡萄牙的国家主权与独立。葡共“先进民主”纲领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强调维护葡萄牙的国家主权与独立，特别是在经济民主和对外政策的内容方面，这一特点表现得更为明显。葡共认为，无论是在法西斯统治时期还是在 1976 年之后，葡萄牙对帝国主义强国和资本主义体系的依附，是葡萄牙维护本国利益、实现发展的巨大障碍。特别是葡萄牙加入欧盟，更是对葡萄牙国家主权与独立的严重威胁。因此，葡共在“先进民主”纲领中，明确提出了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对外关系方面维护国家主权与独立的具体政策措施。但葡共并不是笼统地和简单地反对葡萄牙加入欧盟，把葡萄牙封闭起来，而是反对欧盟的性质和发展趋势。葡共充分地认识到：在当今世界，“经济的全球化、深层次的国家劳动分工、国家之间日益增多的合作以及一体化进程，已经成为资本主义不可排除的现实存在和发展趋势。这样的进程，根据其方向、性质和目的的不同，或者为垄断集团和跨国公司服务，或者为人民服务。”^〔23〕为此，葡共在“先进民主”纲领中，一方面强调，要反对欧盟实施的代表和维护大垄断资产阶级利益的各项政策，反对欧盟干预其他国家的内部事务，反对欧盟作为帝国主义政治军事集团的联邦化倾向，主张和支持建设一个自由的、和平的、主权国家之间真正合作的欧洲，建设一个成为世界发展、安全以及社会进步要素的欧洲；另一方面，葡共从现实出发，强调葡萄牙在已成为欧盟成员国的情况下所采取的各项政策措施的基本原则就是，要“始终坚定维护葡萄牙利益，反对损害国家利益的决定；采取实际行动，减少一体化带来的负面结果；反对欧洲机构对葡萄牙民主的限制；利用一体化所能提供的一切手段、资源和可能性，促进葡萄牙的进步，为葡萄牙人民谋福利。”^〔24〕在“先进民主”纲领中，葡共表明了维护国家主权与独立的信心和决心，明确指出：“什么也不能强迫葡萄牙放弃根据自身社会经济结构和政治体制而作出的选择，什么也不能去强迫葡萄牙接受欧共体附属国的地位，什么也不能强迫葡萄牙放弃其国家独立和主权。葡萄牙人民始终完全拥有根据葡萄牙历史特性、国家利益以及需求来决定其自身命运、选择其道路的权利”^〔25〕

（二）“先进民主”实现形态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评析

先进民主”纲领是葡共制定的现阶段民族民主革命的详细党纲，其目标是实现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文化民主在内的“先进民主”，“建设一个完全符合人民需要、满足 21 世纪初国家需要的社会”^〔26〕，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有利条件。这就表明，“先进民主”作为民族民主革命的目标，其实现形态是一个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过渡阶段。

葡共的这一理论主张与法国共产党不同。法国共产党的“新共产主义”理论，主张要超越“社会主义过渡阶段”，认为在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不存在一个过渡时期，“新共产主义”的实现只是一个在资本主义社会内连续性变革的过程。葡共的这一理论主张与希腊共产党有相似之处，但也存在较大差异。希腊共产党认为，现阶段革命的性质是反帝反垄断的民主革命，其发展前景有两种：一种是在具备革命条件的情况下，推翻垄断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起新的人民制度，组成一个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政府，并进而争取实现社会主义；一种是在激进的社会变革条件尚未形成的情况下，在议会的基础上产生一个由反帝反垄断力量组成的民主政府，争取使这个政府朝着符合人民利益和社会主义的方向前进。由此可见，第一种发展前景是处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一个过渡时期，第二种发展前景还只是反帝反垄断民主革命未完全完成的形态。葡共的这一理论主张与马克思主义关于过渡时期的理论也不完全一致。马克思主义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27〕葡共虽然认为“先进民主”是一个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过渡阶段，但其在政治上的要求，不是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而是实现政治民主，通过和平民主方式对国家机器进行改造，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自由政治制度，代表人民利益和全民民主参与的现代化国家。”^〔28〕葡共关于“在民主法治的基础上对国家机器进行改造”的理论主张与马克思关于“打碎旧的国家机器”的思想之间，并不存在本质性的矛盾，关键的问题在于葡共未来的实践能把资本主义的国家机器改造到什么程度，能否把“旧政权的纯属压迫性质的机关予以铲除，而旧政权的合理职能则从僭越或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当局那里夺取过来，归还给社会的负责任的勤务员”^〔29〕。

（三）“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的关系

葡共认为，“先进民主”符合葡萄牙的现实，符合绝大多数葡萄牙人民的根本利益”^〔30〕。同法国、意大利、英国的民主不一样，它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是先进的。但同时葡共也指出，即使实现“先进民主”，还不是社会主义，“党的最终目标是在葡萄牙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31〕，是葡共在“长期斗争中始终坚持的永恒的价值观”^〔32〕。社会主义的基本内容是消灭人剥削人和不公正的现象。

葡共认为，“先进民主”纲领与在葡萄牙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一最终目标之间的关系，是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之间的关系。“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既相互区别又紧密联系。

“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其一，二者所属的范畴不同。葡萄牙的现实国情决定了现阶段葡萄牙革命的性质仍然是民族民主革命，而不是社会主义革命。当前为实现“先进民主”而斗争，仍然属于民族民主革命的范畴。“先进民主”斗争纲领是葡共从葡萄牙的现实出发而制定的最低纲领。而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葡共的最终目标，也是葡共的最高纲领。“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在革命的条件、对象、性质、任务、目标等各方面，都存在着质的差别，属于两个不同的范畴。其二，二者面临的任务不同。为实现“先进民主”而斗争，“其目的是旨在解决当前存在的许多最严重的问题”，是葡共为解决当今世界重大问题，实现和平和社会进步而作出的积极努力，是为了使葡萄牙能够“完全承担起决定本国经济、社会和政治体制、决定本国内政外交政策、决定本国的未来和命运的权利”^〔33〕，是为了反对由于右翼政府的执政而导致的民主倒退和对帝国主义国家的依附，是为了使葡萄牙朝着民主化的方向发展。而为实现社会主义而斗争，是为了实现对社会制度的根本改造，是为了彻底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现象，建立一个没有阶级对立的社会，是为了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因此，葡共指出，即使“先进民主”纲领规定的各项目标都实现了，也还不是社会主义，“要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全面有效地消除歧视、不平等、不公正和社会弊端，只有通过社会主义革命才能实现”^〔34〕。

葡共认为，“先进民主”与社会主义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这主要表现在：其一，社会主义包含“先进民主”的基本要素。民主是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和基本特征，“先进民主吸收了民主政治的定义和理念，其根本特征是建设一个完全符合人民需要、满足 21 世纪初国家需要的社会”。“作为目标和前景，葡共向葡萄牙人民提出的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目标包含并发展了先进民主的基本要素——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35〕其二，实现“先进民主”将为实现社会主义提供必要条件。葡共认为，“先进民主”的建设是一个社会与生活转变的过程，无论是政府的决策，还是劳动人民的创造性努力，都将为“先进民主”的建设产生重要的影响。无论是争取短期目标的斗争，还是争取“先进民主”的斗争，都是社会主义斗争的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2〕〔3〕〔4〕〔5〕〔6〕〔7〕〔8〕〔9〕〔10〕〔12〕〔13〕〔15〕〔19〕〔20〕〔21〕〔22〕〔23〕〔24〕〔25〕〔26〕〔28〕〔32〕〔33〕〔34〕〔35〕18th Cnrgress of Portuguess Communist Party. PCP Programme：Portugal -An Advanced Democracy on the Threshold of the 21st Century〔EB/OL〕. http://www.pcp.pt/english.2008-11-16/2013-04-10.

〔11〕〔30〕〔31〕18th Congress of Portuguess Communist Party. Portuguese Communist Party Constitution 〔EB/OL〕. http://www.pcp.pt/english.2008-11-16/2013-04-08.

〔14〕李靖堃. 列国志 葡萄牙〔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131.

〔16〕Central Committee of Portuguese Communist Part. Theses-Draft Political Resolution 〔EB/OL〕. http://www.international.pcp.pt/.2008-11-28/2013-04-12.

〔17〕〔18〕姜辉. 欧洲发达国家共产党的变革〔M〕. 北京：学习出版社，2004.109.

〔27〕〔2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14、57.

作者简介：张文化，男，河南平舆人，华中师范大学国外马克思主义政党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中共郑州市委党校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西方国家共产党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 

文章来源：《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 年 9 月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