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共产党的政治革新

潘金娥

[摘要] 即将召开的越南共产党第十一届全国代表大会 ，将成为越南社会主义革新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越共“十一大”将总结革新理论体系、修订党的纲领性文件，重新审定社会发展阶段、布局中长期发展规划，深化政治系统革新、发挥公民社会的监督作用，扩大党内民主、加强党风廉政建设。 为此，越南共产党将大幅度调整现行的理论和政策。

[关键词] 越南共产党； 政治革新； 公民社会； 党内民主； 党风建设

据悉，2011 年 1 月， 越南共产党即将召开第十一届全国代表大会。人们普遍认为，它在越南社会主义革新道路上，将具有里程碑意义。

根据越共中央十届十中全会(2009 年 6 月 29 日至 7 月 4 日)确定的“十一大”主题方向，在多年的经济体制改革取得阶段性成就的基础上， 深入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将提上越南的党和国家的主要工作日程——继续提高党的领导能力和党组织的战斗力，把它与“学习和践行胡志明道德榜样运动”相结合；继续进行全面革新， 使经济社会发生有效的质的变化，防止经济衰退，保持合理增长；促进工业化、现代化和可持续发展；到 2020 年基本建成现代化的工业国家。“十一大”的主要议题将包括：修订越共“七大”通过的 《越南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国家建设纲领》（简称“1991 年纲领”），审议越共“十大”的工作总结报告及 2011-2020 年越南经济社会发展战略，审议通过越共“十一大”的政治报告，修改越共党章，选举新一届越南的党和国家的领导班子等。^[1]

一、总结革新理论体系，修订党的纲领性文件

自“七大”以来，越共逐步形成关于越南走向社会主义的独特理论。越共“十大”报告用“民族大团结是社会发展的动力”的观点，取代“阶级斗争是社会前进的动力”的观点。这是越南共产党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新发展。尽管理论界在越南革新理论体系的名称和内容等方面还有不同意见，但专家和学者们一致认为：新概括的胡志明思想，内涵将更加丰富。胡志明说过，孔子提倡修身，耶稣天主教提倡人道，马克思的辩证哲学和孙中山的民生思想， 都有 “爱民”的成分。在胡志明看来，通过“爱民”这条线，可以把上述几种思想汇集在一起。而越南建立的社会主义“属于人民、来自人民、为了人民”，目的是爱民。据此，有人提出，胡志明思想包含了以上思想成分。 有人则批评这种“汇集理论”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至于丑化胡志明的各种言论，越共坚决予以抵制。

《越南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国家建设纲领 》，是 20世纪 90 年代以来越共指导国家发展的政策依据，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当时，苏联东欧的社会主义制度垮台，很多国家的共产党陷入困境、迷失方向。 而越南的经济社会发展也面临困难，部分干部、 党员和劳动者的社会主义信心发生动摇。1991 年制定的这个《纲领》及按照该纲领的指导思想通过的一系列越共《决议》，为越南的党、国家和人民指明社会主义方向，巩固了革新、建设、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事业和共产党的领导地位。 越共十届十中全会指出：当前的国际和国内的形势，较之20世纪 80 年代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 需要回答许多新的问题^[2]。 越南理论界基本认为：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将对国际格局产生重要影响；越南国内政治稳定，多项发展指标已经上升到中等发展中国家的水平，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国际地位明显提高。 针对上述情况，一方面，需要系统总结于 1986 年开始的革新实践， 丰富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胡志明思想， 形成类似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的 、用来深入指导越南社会主义革新事业的理论体系；另一方面，需要补充和发展“1991 年纲领”，本着继续革新、符合国家实际、顺应时代潮流的精神，继承原纲领中至今依然有价值的思想，补充“七大”以来已经被实践证明是正确的论断和政策，修改不符合当前情况的内容， 提出越南结束过渡时期及到 21 世纪中叶的总体发展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路线^[2]。

二、重新审定发展阶段，确定中长期发展目标

正确认识时代，是保证“1991 年纲领”符合时代潮流和越南发展要求的前提。2007 年 9 月，越共理论界元老、越共中央党校原校长阮德平(Nguyen DucBinh) 在越南共产党机关报 《人民报 》 发表长篇文章——《继续坚定地、创造性地走社会主义道路》，明确指出“世界在变，时代未变，依然是十月革命开创的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代；要以坚定、革新、创新的精神继续走时代之路；不要幻想民主社会主义，不要走‘第三条道路’”^[3]。 对此，越南理论界的多数专家认为：阮德平的观点脱离现实生活。 但是，他们基本同意以下看法：一是当前信息经济的特征明显。二是世界各国既合作又斗争，以合作和协商的办法解决问题为主， 因而和平与合作是世界发展的主流。 三是应该重新认识资本主义。 首先，资本主义还有发展动力。其次，资本主义内部也存在社会主义因素。例如，越来越关注老人、小孩、职工的福利，解决普遍的医疗、教育等问题。这些做法符合马克思的观点，即“为人的全面发展服务”。 再次，我们一直强调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实际上，马克思认为：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变革”方式，不一定通过“暴力推翻”。恩格斯则认为，既可以通过暴力也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我们尽量争取和平的方式。因此，重新定义我们当前所处的时代，对于正确制定发展目标和发展计划，十分重要。

有观点认为：列宁所说的“过渡时期”是指从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一个特殊历史阶段。 阶级斗争、 社会主义改造和无产阶级专政是这个阶段的最重要特征。越南经过了社会主义改造，不再强调阶级斗争，而是主张全民族大团结，但修改后的“1991年纲领”依然会保留“社会主义”的提法。越南还是按照国家处于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定位来制定方针政策。关于越南的社会主义定向与中国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存在多大区别，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原秘书长杨富协(Duong Phu Hiep)等权威人士作出形象比喻：如果说建设社会主义是建造大厦，那么，中国已经在建第一层楼，而越南还在打地基。

越共十届十中全会提出， 越南未来革新的总体方向是：在政治上，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和马克思列宁主义—胡志明思想，建成“有效力、有效果、有管理能力的社会主义法权国家”；在经济上，完善社会主义定向的市场经济体制，同时有效使用各种资源；在文化上，全面发展本民族文化，使之成为“社会精神的根本”；在社会建设上，“建设民主、共识的社会”，强调共同主义、社会公平、民主和文明，关注低收入群体，尤其注重民族团结；在对外关系方面，维护国家的独立、 统一和主权完整， 保证政治安定和社会有序，努力提高越南的国际地位^[2]。 经过上述努力，到本世纪中叶，国家基本完成向社会主义的过渡。为了顺利实现这个目标， 越南学术界开始研究如何避免“中等收入陷阱”，争取跨越拉美式的发展阶段。

三、深化政治系统革新，发挥公民社会的监督作用

从越共“十一大”开始，相对滞后的政治革新将成为越南社会主义革新事业的重点。

越南的政治革新以行政改革为突破口，首先是精简党政机构。 在越共“十大”期间，这方面的革新就已经展开。 目前，党的中央部门由 11 个减少到 6个，一些政府部门实行合并，国会系统也进行了重组。其次是协调党政关系。为了真正建立“党领导、国家管理、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法权国家”，越南致力于处理好三者关系，尤其强调改革党的领导方式 。 越南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 所副所长阮玉河（Nguyen Ngoc Ha）指出，与革新前相比，国会主要是按照国家法律程序把党的文件规范化。 现在，党的领导方式发生积极变化。 有许多问题，政治局事先不作决定，而是提出大方向，让国会讨论决定。 有些问题，国会提出不同意见，政治局也要作修改。 各级党委越来越减少干预国家行政事务。 各级政府机关有权自行决定具体的计划和方案，只是强调要与党的路线、方针保持一致。 因此，改革党的领导方式，就是共产党不去强制、包办政府的工作，不去用政党职能代替国家职能；改变党的领导方式，就是把各级党组织的主张和每个党员的行为置于法律法规之内，承认法律法规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这是建设社会主义法权国家的首要条件，也是当前加强党的领导、提高国家管理效力的重要措施^[4]。

2008 年以来，越共开始试行党政部门和领导职务的一体化改革。 目前，已经撤销 15%的市辖（市）区、县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市）区级政府（保留乡政府）。其职能转由（市）区、县人民委员会承担。而乡级的党委书记和乡长由一人担任，国有企业、党政机关和军队机关的首长兼任党委书记，或者由第二把手担任党委书记。 至于党政一体化是否导致权力过于集中， 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秘书长阮曰通(NguyenViet Thong)认为：“中国已经这么做了 ，总书记 、国家主席兼任军委主席，事实证明没有问题。”但是，也有人担心，这样做不一定可行。

政治革新同样决定越南今后的发展方向。 越共“九大”(2001 年)明确提出，越南建设“社会主义定向的市场经济”，目标是建成“民富、国强、社会公平、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 这是根据“1991 年纲领”的精神制定的越南社会主义走向。对此，理论界展开激烈争论。 以阮德平为代表的部分人士明确反对瑞典的民主社会主义模式， 认为民主社会主义的实质是资本主义，在越南没有前途^[3]。 而理论界的不少人士批评越共“害怕方向性问题甚于害怕落后”，认为瑞典模式值得借鉴。对于瑞典模式，越共的实际态度则是“不排斥、不拒绝”。 可以预计，在越共“十一大”的文件中， 越南坚持共产党领导和坚持社会主义道路不会改变。 但是，涉及到具体表述方式，有人提议用建设 “现代市场经济” 代替 “社会主义定向的市场经济”，有人认为同中国一样表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人提出把目标修改为“民富、国强、社会民主、公平、文明”，并且加上“自由”一词，甚至有人要求，把越共党名改回“越南劳动党”，把越南国名改回“越南民主共和国”，根据是“便于国际交往”。目前，各种意见都在讨论当中。

由于越南国内是共产党一党执政，政府官员基本上是越共党员，因而存在党政不分的问题。 为了适应日渐高涨的民主、公开的呼声，也为了防止权力过于集中和贪污腐化，近年来，越共强调发挥祖国统一阵线、妇女、工会和其他社会组织，尤其是媒体的监督作用。例如，电视直播国会开会、政府部门领导接受国会代表质询。同时，越共中央委员会也实行质询制度。这些大胆的尝试，得到舆论的高度评价。

为了加强社会监督， 建立公民社会的问题同样受到越南各界的关注和热议。但是，越共中央十届十中全会并未提及公民社会的问题。 2009 年 10 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召开 “第一届中越马克思主义论坛”。会上谈到：在当年 10 月初，“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专门讨论过政治改革。大家就建立公民社会的问题，基本上形成了一致意见。”它意味着，越南将进一步引导民众和非政府组织参政议政， 并且加强监督党政部门。越南的党和政府的权力将受到一定约束。对此，越南理论界也有不同观点。然而，需要明确的是，越南提倡的公民社会，前提是不允许反对共产党、反对人民政府。它存在的价值是，帮助党和政府完善国家管理，协助党和政府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揭露社会生活中的弊端，保证人民群众的利益，维护社会主义社会的公平和正义。

四、扩大党内民主，加强党风建设

“六大”以后，越共一直在谨慎地扩大党内民主，加强党的执政建设。 “九大”第一次全民公开讨论党代会政治报告《草案》。 “十大”按照差额方式选举代表，各级党委的委员和常委通过差额选举产生。即使党的总书记也进行实质上的差额选举：先由中央委员投信任票，得票最高的人被提交给政治局进行票决。 选举国会主席、国家主席和总理，都是这样进行的。 根据“十一大”的选举要求，全国省市级的党委，至少要有 10%进行直选。 每个省选取至少 20%的县作为试点，进行常委、书记和副书记的直选，基层党支部则已经实行直选。 而各级党委的委员、常委都必须以不低于 15%的差额进行选举。

对于扩大民主之后是否难以集中民意，难以实施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阮曰通表示，越共强调民主基础上的集中，指出民主要建立在纪律、政纲之上，主张党领导+国家管理+人民作主的政治模式。人民的权利通过国会实现，国会是党领导的，党的指导思想由政府中的各级党组织进行贯彻。 有关扩大民主、公开的试点工作已经进行两届，没有出现问题。 所以，我们要继续下去。 但民主扩大到什么程度，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定。

为了巩固执政地位，越南共产党从两个方面进一步加强党风廉政建设，解决好自身的问题。 一方面，坚决打击贪污腐败现象，提高自身的领导能力和战斗力。 越共设立反贪委员会，形成专门的廉政机制，如经济警察跟踪调查经济案件等。 越南学者一致认为：越共“十一大”召开之前，加大力气惩治党内腐败现象，目的是保证“十一大”领导班子的廉洁。越南社会科学院中国研究所所长杜进森博士指出：国内外敌对势力相互勾结，变换花样地对越南实行和平演变。他们不再用公开宣传和正面进攻的方式，而是通过经济合作，以赞助或者出资、给单位职工福利等隐蔽的方式， 提前渗透到现任单位领导有可能被提拔为党政重要领导人的企业和机关内部， 或者渗透到后备领导人员的家庭和社会关系当中， 瓦解党员干部队伍，损害共产党形象，破坏越共的民心基础。 另一方面，提高党员道德素养。 2007 年，越南掀起“学习和践行胡志明道德榜样”活动。 2009 年底，越共专门总结前一阶段取得的明显效果，认为“胡志明道德榜样”是胡志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学习胡志明艰苦朴素、爱国爱民、关心群众、忠于党、为越南的独立自由和国际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优良品格，能够对越共党员进行长期的党风教育，坚定他们的共产主义信仰和“一切为了人民”的作风。

总之，越共“十一大”将着力破除发展道路上的理论束缚，建立适应新形势需要的思想理论体系，并且在政治系统革新方面寻求较大突破， 以推动越南经济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在思想理论界，尽管对越南共产党如何领导国家、胡志明思想内涵、越南社会主义发展阶段及其具体内容等有不同意见， 但坚持越南共产党领导、坚持马列主义和胡志明指导思想、坚持社会主义方向是不会改变的。 越共将继续按照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定位制定方针政策，

到本世纪中期，基本完成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实现国家的工业化和现代化。为此，越共必将加快政治体制改革，处理好党、政府与人民的关系。除了加强党内自身建设，最重要的就是，抓住“一切为了人民”的宗旨，扩大党内民主和社会民主， 支持民众的政治参与和政治监督。越共的各项政策也将更加务实，更加注重实际效果，建设公民社会将成为努力方向。而越共的权力会受到越来越多的监督和制约， 越共的执政能力和执政地位将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挑战。所以，越南政治体制改革的进展，值得关注。

[参考文献 ]

 [1]http://www.laodong.com.vn/Home/Thong-bao-Hoi-nghi-lan-thu-X-BCH-Trung-uong-Dang-khoa-X/20097/145773.laodong.

[2] 越共中央十届十中全会公报: Thong báo Hoi nghi lan thu X BCH Trunguong Dang khóa X. http://www.laodong.com.vn/.

[3] [越]阮德平.继续坚定地 、创造性地走社会主义道路[J].谷源祥 ，潘金娥 ，译.北京 ：政治学研究 ，2007，(4)：79.

[4] 阮玉河.当前越南政治系统中党对国家的领导地位[C]//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第一届中越马克思主义论坛论文集(2009-10-19-20).

[作者简介] 潘金娥(1967-)，女 ，广西柳州人 。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部当代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越南经济与政治、中越关系、东亚经济合作等。

文章来源：《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0年6月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