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美国共产党的变革与转型

李海玉

【摘要】为适应21世纪国际国内环境的变化，美国共产党在总结自身发展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系列的变革和转型：思想路线由教条主义转变为实事求是，组织形态由工人阶级先锋队政党转变为现代群众性政党，主要任务由反对整个垄断资产阶级转变为反对极右翼势力，斗争策略由以阶级斗争为主转变为以民主斗争为主，对外关系由犯过不少宗派主义错误转变为积极寻求团结合作，工作运行由依靠传统方式转变为主要利用现代网络技术。美国共产党的变革和转型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模式的自我调整、自我完善，并没有改变党的身份特征。它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未根本改变美国共产党的发展困境。

【关键词】美国共产党 马克思主义政党 先锋队政党 群众性政党

美国共产党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自1919年成立以来始终不屈不挠地在资本主义的心脏探索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从未停止过活动。进入21世纪以来，为适应国际国内环境的变化，美国共产党在总结自身发展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系列的变革和转型。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深入研究这些变革和转型对于了解和把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发展的新动向具有重要意义。

一、思想路线：由教条主义转变为实事求是

思想路线亦称认识路线，是人们的认识所遵循的方向、途径、原则和方法。一个政党的思想路线，是指它确定指导思想并支配自己行动的认识路线。坚持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反对教条主义思想路线，对于马克思主义政党制定和贯彻正确的政治路线与各项方针政策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成立后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由于自身理论不成熟、实践经验不足和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党际关系影响，美国共产党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表现出比较严重的教条主义倾向。进入21世纪，随着主客观条件的变化，美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实现了由教条主义向实事求是的重要转变。

21世纪之前美国共产党的教条主义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机械照搬马克思列宁主义。美国“马克思主义运动从历史上一直犯有把马克思理论教条地应用于美国的毛病。共产党继承了这些缺点”。美国共产党著名领导人威廉·福斯特（1928—1957年间三次担任党主席）就是这种教条主义的代表人物。他深受当时传统经验和国际共运一般结论的影响，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有关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等理论凝固化、绝对化，不顾客观现实，将它们机械地套用到美国的社会主义斗争实践中去，结果他领导美国共产党进行的社会主义斗争在现实中不断碰壁，屡受挫折。福斯特不仅自己死守教条，而且不允许党内出现任何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传统结论的观点和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美国化的主张。一旦出现这样的主张，福斯特则斥之为“修正主义”“右倾主义”予以严厉批判、打击。他亲自领导了对洛夫斯顿和白劳德“美国例外论”的斗争，并将二人开除出党，由此阻碍了美国共产党对美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二是盲目服从共产国际和苏联共产党指示。美国共产党成立之后即加入了共产国际，成为共产国际下属的一个支部。共产国际和苏联共产党还为美国共产党提供了活动所需的大部分经费。这些因素使美国共产党深受共产国际和苏联共产党的影响与支配。美国共产党制定的重要政策与提出的重要口号，不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对美国社会实际情况进行科学分析的结果，而是对共产国际和苏联共产党指示的教条式执行。比如，1928—1935年，美国共产党积极贯彻共产国际六大提出的“第三时期”理论，高喊革命口号鼓动工人起来进行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斗争，结果并未受到广大劳工支持。1939—1941年，美国共产党根据苏联外交政策的变化和共产国际的要求，先是放弃反法西斯人民阵线政策，后又恢复这一政策，使自身形象受到损害。冷战期间，美国共产党继续同苏联共产党保持高度一致，反对任何与苏联共产党保持距离的“离经叛道”言行。美国共产党这种教条主义的做法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制定的政策大多因脱离美国实际而归于失败，在美国民众心目中造成了“苏联共产党代理人”的印象，理论探索也少有进展。

进入21世纪，美国共产党的社会主义探索表现出实事求是的精神。一方面，苏联解体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陷入低潮，此时的美国共产党生存和发展都比较艰难，需要调整以前的发展路线。另一方面，美国共产党获得了独立自主的地位，新世纪上任的领导人充满了革新精神。美国共产党对过去教条主义的做法进行了深刻反思。一是主张马克思主义要与实际相结合。2009年7月，美国共产党时任主席萨姆·韦伯（2000—2014年担任美国共产党主席）在纽约肖托夸会议上发表的演说中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发展了一种分析结构和方法论，但他们从未在任何问题上做出最后结论，从不硬塞事实来迎合先入为主的理论，从不允许抽象的理论建构自身来决定政策或行动，共产主义运动曾经犯下的重复永恒和抽象公式的错误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他进一步指出，“只有当马克思主义考虑到具体现实，吸收新经验，并对马克思主义者和非马克思主义者的新见解持开放态度时，它的分析和政治力量才能充分发挥出潜能”。2018年4月，美国共产党时任主席约翰·巴切特尔（2014—2019年担任美国共产党主席）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表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哲学观，马克思主义必须不断地接受新事物，包括美国民主运动所产生的新事物，“这对于战略和战术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美国共产党三十大通过的新党章更是明确指出：“我们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人所发展的科学观点的运用将结合美国的历史、文化和传统。”二是注重从美国实际出发来探索社会主义。2001年9月，萨姆·韦伯在谈及战略战术问题时指出，共产党必须找到美国特有的特征，在制定社会主义的战略路径时必须考虑到这些特征，“共产党人不是民族虚无主义者”。在2012年4月的美国共产党年度会议上，萨姆·韦伯强调：“在考虑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形式时，我们应坚定不移地支持我们自己国家特有的道路。”2018年5月，约翰·巴切特尔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举办的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专题研讨会上指出，“工人阶级及其战略盟友赢得政治权力、向社会主义过渡或未来制度的具体特征并不存在普遍的模式。每个国家都会根据自己的历史、传统和人民的实际情况，找到适合自己的社会主义道路”。他在会上还表示，美国的社会主义斗争必须走民主、和平的道路，致力于捍卫、扩大和彻底改革民主制度。2020年4月，美国共产党公布的新党纲指出：“美国的社会主义将具有鲜明的特征，因为它将从我们独特的政治文化中产生。共产党致力于在美国人民革命传统和斗争的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美国共产党的社会主义探索越来越具有本土化的色彩。

二、组织形态：由工人阶级先锋队政党转变为现代群众性政党

资本主义国家的马克思主义政党自诞生以来先后出现了三种组织形态，即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的群众性政党、20世纪初至20世纪70年代的先锋队政党和20世纪80年代至今的现代群众性政党。根据不同阶段斗争形势的需要，美国共产党在百余年的历史发展中采取了不同的组织形态。

20世纪初，出于开展社会主义革命、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需要，列宁创建了新型工人阶级革命政党——布尔什维克党。列宁把该党定位为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他指出：“党应当只是工人阶级广大群众的先进部队和领导者……工人阶级并非全体、也不应当全体都参加党”，“党是阶级的先进觉悟阶层,是阶级的先锋队”。先锋队政党的基本特征是：主要由具有高度阶级觉悟、满腔革命热情、坚决斗争精神、纪律观念极强、勇于自我牺牲的职业革命家组成；强调组织的严密性、纪律的严格性；活动处于秘密或半秘密状态；强调对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美国共产党成立之初就把自己定位为美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之后长期没有变化。美国共产党之所以采取这样的组织形态，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它是由当时深受十月革命影响且极为推崇列宁先锋党理论的美国社会党左派所建立的，1925—1927年间进行了彻底的布尔什维克化改造；另一方面，这种组织形态适应了在严酷环境下斗争的需要。刚成立不久，美国共产党就遭到统治阶级的野蛮镇压而被迫转入地下，一直到1923年与工人党合并才恢复公开活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对苏联实行冷战政策，在国内也展开了对美国共产党的全面进攻，众多党员和中高级干部受到监视、指控或逮捕。整个冷战期间，美国共产党基本上都处于美国政府和社会的强大反对压力之下，活动受到很大限制。这种艰难的处境对党员的质量和组织的纪律性提出了要求，建设先锋队政党势所必然。但是，先锋队政党的组织运作也带来了一些问题。一是较为封闭的组织生活方式影响了成员与普通民众的接触。美国共产党“将成员们‘禁锢’在乏味的党内生活中”，普通党员被要求大部分时间都来参加党内各种活动，甚至为了排除非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还被要求减少与外人交往，这使多数党员难以融入美国群众。二是高度集权的体制造成党内民主的缺失，令一些关心民主与自由的党员难以忍受，因而纷纷退党。三是以先锋队自居的心态使美国共产党难以以平等的态度与其他左翼团体交往，造成自己的孤立地位。再加上当时不利的生存环境，这些问题使得美国共产党发展缓慢，人数少且老龄化严重的问题逐渐显露出来。

冷战结束后，美国政府放松了对美国共产党的管制，美国社会的反共情绪有所下降，美国共产党活动的空间大大扩展。此外，20世纪60年代以来，由于新技术革命和生产力革命带来美国产业结构的变化，美国工人阶级的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传统产业工人的比重下降，从事脑力劳动和服务业工人的比重上升。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共产党在1996年召开的二十六大上提出建设群众性政党的方针。2001年7月，美国共产党二十七大制定了实施这一方针的具体措施，强调要加强党同群众斗争的联系，增强党的透明度，让群众容易接近党。2014年6月召开的美国共产党三十大继续将群众性政党作为党建的重要目标之一。在2017年11月美国共产党全国党建工作会议上，党的媒体负责人乔·西姆斯（在2019年美国共产党三十一大上当选为联合主席）指出：“我们着手建设一个群众性政党，而不是一个由专业组织者和革命者组成的狭隘组织。我们的政党必须是一个由个人、俱乐部和集体组成的群众组织。”具体而言，美国共产党建设的群众性政党有以下几个特征：一是代表群体的广泛性。首先，所代表的工人群体的广泛性。美国共产党三十大通过的新党章指出：“美国共产党是为美国工人阶级利益服务的美国工人阶级的政党。”但美国共产党此时所指的“工人阶级”不再仅仅是从事钢铁、汽车等传统产业的工人群体。美国共产党认为，当前除了赚取过高工资的首席执行官和经理外，每个必须靠工资和薪金谋生的人都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具体包括：低薪工人和通过奋斗赢得更高工资的工人、临时工、自由职业者或兼职者、服务业工人、运输业工人、高技能工人、教师、失业工人、退休工人、成为大公司雇员的医生和工程师。其次，所代表的其他社会群体的广泛性。美国共产党声称：“我们党是非洲裔、墨西哥裔、波多黎各裔及其他拉美裔、土著、亚裔美国人和其他一切受到种族和民族压迫的人民的政党，同时也是妇女、青年人和其他所有劳动人民的政党。”这些说明，美国共产党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基础扩大了。二是争取群众方式的多样性。美国共产党把争取群众视为群众性政党的根本行动准则，为此采取了如下方式：要求全党抛弃认为发展党员是少数共产党领导人和活动家的责任的旧观念，“每个人都必须成为一个面向不断扩大的同事、合作者和朋友网络的共产主义代言人”；组织党员积极参加各种社会运动，在运动中加强与群众的联系；组织党员到街头演讲、散发传单、与群众面对面交流；深入各种群众组织，与其建立密切关系；利用党办媒体等向群众宣传党的理念、动态；邀请非党群众参加俱乐部开展的各种活动；降低入党门槛。三是党的决策的民主化。美国共产党新党章规定，在制定政策时，党的所有领导机构都须与全体党员进行最大限度的协商；在党内会议上，党员可以对党内领导机构及个人进行批判性评价；在代表大会会前讨论期间，党员有权在党内刊物上讨论党的政策。美国共产党的组织形态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转型。

三、主要任务：由反对整个垄断资产阶级转变为反对极右翼势力

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主要任务取决于该党对一定历史时期社会所面临的主要问题的判断。在不同历史时期，美国共产党对美国社会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有着不同的认识，因而确定的主要任务有着很大的不同。

21世纪以前，美国共产党总体上把反垄断作为主要任务。美国共产党于1919年成立之后，根据美国工人阶级受到资产阶级残酷压迫和剥削的社会状况，推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以推翻资产阶级统治为第一目标。当时的美国已经进入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故其反资本主义斗争的实质是反垄断资产阶级的斗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面对世界法西斯势力的严重威胁，美国共产党调整了战略方针，将反法西斯主义作为首要而紧迫的任务，并支持罗斯福政府。战后初期，美国共产党不满于民主党总统杜鲁门在国内外重大问题上向垄断资本中最反动部分——共和党让步太多，开始放弃对民主党的支持态度。1945年11月，威廉·福斯特指出，杜鲁门政府的真正政策是帝国主义政策。1946年2月，美国共产党的另一领导人尤金·丹尼斯指出，共产党人要阻止国内垄断资产阶级推行反动政策，阻止帝国主义战争的爆发，维护世界和平。同月，威廉·福斯特在美国共产党刊物《政治事务》上发文，明确提出要通过工人领导的广泛的第三党运动来反对垄断资本。1957年2月，美国共产党十六大通过的政治决议指出：“美国人民前进的主要障碍是他们的传统敌人——垄断资本……庞大的托拉斯通过对绝大部分美国生产的控制，支配着我国的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由此，美国共产党认为：“建立以劳工为首的反垄断联盟和选举一个能有效地遏制大企业权力的反垄断联合政府，这就是我们眼前这个时期主要的战略目标。”1959年12月，美国共产党十七大通过的名为《争取和平和反对垄断组织的斗争》的决议指出：“阻止进步的主要障碍是极大的垄断资本集团，它们力图保持它们的已经破旧的‘自由企业’制度。垄断资本阻碍着未来所展开的伟大希望的实现，它们制造对和平的威胁、助长不安全和镇压活动。美国工人阶级、黑人以及所有爱好和平和民主的力量，要实现和平、民主和安全的新时代的可能性，就必须反对垄断组织和它们的代理人。”1981年6月，美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根据第二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授权，通过了《美国共产党纲领》。该纲领指出，美国的资本主义已经发展成为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当前美国人民的敌人就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具体地说，“在美国国内，一些最大的垄断组织和银行已把政府变成它们私有的政治工具。它们设法对各级政府实行越来越严密的控制。政府机构和公司垄断组织之间的关系是那么密切，国家机器已经成为把社会财富越来越大的部分从劳动人民手中转移到垄断组织手中的决定性工具”。美国共产党进一步指出，必须开展争取人民权力的反垄断斗争，建立一个不受国家垄断资本控制的人民民主政府，进而过渡到社会主义。美国共产党还在党纲中制定了比较详细的反垄断纲领。此后，美国共产党所开展的一切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都围绕着反垄断进行，这一直持续到20世纪末。

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共产党对主要任务做出了新的确定。2005年7月，美国共产党召开第二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会上通过了新的党纲。新党纲明确指出，当前斗争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反对极右翼势力，而反垄断则是下一斗争阶段的任务。2020年4月，美国共产党公布了新修订的党纲，对此予以重申。美国共产党之所以对主要任务做出如此重大转变，是因为美国共产党认为，美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即极右翼势力在美国政治结构中的地位不断上升，已经成为全体人民利益的主要威胁。极右翼势力受垄断跨国公司中最为反动的军国主义、种族主义和反民主力量主导。它在20世纪70年代抬头，随着里根当选总统而影响力大增。在里根任期内，极右分子向工会组织及其谈判权发起猛烈攻击，强行实施了对富人有利的减税政策，并削减对社会事业的投入。在克林顿时期，极右翼势力变本加厉，不断向民主党人、自由分子和所有社会主义者发起攻击。乔治·沃克·布什在2000年和2004年两次当选为总统，使美国国内政治愈加右倾。该政府实行针对少数最富有阶层的减税政策，大幅增加军费开支，推动社会公共事业私有化，使大多数州县的预算被蚕食；为保住美国的全球统治地位而进行的先发制人战争和核武器开发更是给地球未来带来了巨大威胁；利用“9·11”事件，限制宪法赋予人民的言论自由权和集会权，强化警察权力和对媒体的垄断。特朗普在执政期间继续大幅增加军费开支，向海外部署军队，进行核现代化和太空部队建设，并对人民有限的民主、社会和公民权利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攻击，这些加剧了生态和气候危机、军事化、核战争危险和极端财富危机，也使美国面临着空前的政治和宪法危机。美国共产党认为，既然极右翼势力的政治统治给美国绝大多数人民甚至垄断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带来了挑战，那么它就是现阶段斗争的主要目标，应该集中力量在选举政治中击败它。极右翼势力的失败将会削弱垄断资产阶级中最反动部分的力量，自然也削弱了整个垄断资产阶级的力量，从而也为进入反垄断阶段创造了条件。

四、斗争策略：由以阶级斗争为主转变为以民主斗争为主

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是一个长期、艰巨的历史过程，中间充满着复杂多变的情况，这就需要马克思主义政党不断创造、变换新的斗争策略，以适应不断发展的形势，决不能固守旧的斗争策略而不肯改变。列宁在《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文中强调，共产党人要“学会以最快的速度用一种形式去补充另一种形式，用一种形式去代替另一种形式，使我们的策略适应并非由我们的阶级或我们的努力所引起的任何一种形式的更替”。进入21世纪，美国共产党因时因势而变，实现了对传统斗争策略的转换。

在2000年之前，受当时国际共运大气候的影响，美国共产党一直把阶级斗争作为其主要斗争策略。在刚成立时制定的党纲中，美国共产党指出，党致力于领导工人阶级反对资本主义的阶级斗争，以夺取政权，推翻资本主义。在威廉·福斯特担任党主席期间，美国共产党积极推行“阶级对抗阶级”的策略方针，并对白劳德的阶级合作主义进行了激烈批判。1959年，格斯·霍尔担任美国共产党最高领导人，秉承了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路线。1983年，美国共产党二十三大认为，“世界革命进程已经出现”，“阶级斗争和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是主要潮流”。1989年，格斯·霍尔在美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强调，阶级斗争是一切群众斗争的力量基础和一切争取人类进步斗争的核心，否认阶级斗争的任何观点都是“错误的新思维”。2000年，美国共产党在进行领导班子换届时，要求新领导人必须对阶级斗争的首要地位有充分的认识。但是，一味地强调阶级斗争并没有使美国共产党取得理想的斗争效果。这是因为，美国工人的阶级意识并不强，他们所关心的是自身的现实利益，对资本主义制度仍心存幻想。阶级斗争路线还引起了美国资产阶级的恐慌，共产党为此遭到疯狂镇压。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新社会运动兴起并发展成为美国的主流社会运动，其关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反战、女权、种族平等、移民、生态等方面，阶级话语因此而被冲淡。这些情况表明，美国共产党要想在美国立足，获得广大民众的支持，融入到美国的社会主流中去，就必须转变自己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政治策略。此外，进入21世纪后，美国共产党把建立全民阵线打击美国垄断资产阶级最反动的部分——极右翼势力确定为自己的主要任务，若继续坚持以阶级斗争为中心将会使美国共产党失去盟友。所有这些因素促使美国共产党将自己的主要斗争策略转化为民主斗争，即“为所有劳动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扩大民主，改善他们的现实生活”。

萨姆·韦伯担任党主席之后，美国共产党开始逐步把民主斗争作为主要斗争策略。2000年3月，萨姆·韦伯在美国共产党全国理事会上的报告中指出：“阶级斗争的确是历史发展的主线，但不是唯一的线索，也不是历史发展的唯一因素。阶级斗争和其它社会斗争混合在一起，它们之间相互作用。”这实际上是萨姆·韦伯向党内发出的要淡化阶级斗争的信号。2005年7月，美国共产党二十八大通过的党纲指出，每场阶级斗争都是民主斗争的一部分，因为在这些斗争中，工人们要争取的是扩大或保护民主的可能性。民主斗争把工人阶级和其他阶级及社会力量团结起来，共同反对资产阶级的这个或那个部分。每一场民主斗争都会削弱整个资产阶级或部分资产阶级的力量，增强工人阶级的力量，并从客观上改变力量的平衡。“因此在美国，捍卫和扩大民主的斗争是通向社会主义的唯一途径，其他途径都注定会失败，也难以抵挡政治攻击。”2011年2月，萨姆·韦伯在《政治事务》上发表的文章中更是明确指出，一个21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要将民主斗争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是争取阶级进步、社会进步和社会主义的核心要素。2020年4月，美国共产党公布的新党纲再次强调：“在政治和经济制度中争取充分民主的斗争，是一场赢得多数人支持的斗争。不进行这样的斗争，就没有通往持久革命性变革的成功道路。”在以民主斗争为主要斗争策略的指引下，美国共产党着重开展了以下实践活动。一是积极参与选举政治，藉此打击极右翼势力。在2000年以来的历次总统大选和中期选举中，美国共产党积极动员、说服选民支持民主党，做好选民登记，揭露极右翼势力对民主的威胁，及时分析、研判选情，为民主党献计献策，力助民主党获胜。二是反对种族主义。针对2014年8月弗格森镇警察枪杀手无寸铁的17岁黑人少年迈克尔·布朗，2020年5月明尼阿波利斯市非裔男子弗洛伊德遭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而死亡等系列事件，美国共产党及时发声予以谴责，要求政府伸张正义，并参加反种族歧视、反警察暴力执法的示威抗议。三是反对性别歧视。2012年1月，在“罗伊诉韦德案”裁决39周年之际，美国共产党参加生殖权利组织发起的“信任女性”在线游行。2022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有关堕胎权的裁决，美国共产党立即发表《全力捍卫堕胎权》的声明，并呼吁建立一个广泛、大规模的运动进行反击。四是争取移民权利。2014年7月，针对美墨边境的移民儿童危机，美国共产党要求其所有成员立即采取行动加以应对，并反对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的立法改革提案。2017年10月，针对特朗普担任总统后采取的一系列反移民措施，美国共产党要求党员们在社区和工作场所散发党的小册子《移民神话和事实》以反击右翼的反移民宣传，并寻求从法律上阻止特朗普的反移民暴行。此外，美国共产党还积极支持、参与劳工争取自身权益的罢工、气候正义运动、卫生保健斗争、争取社会福利斗争等。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扩大全体劳动人民的民主空间”，“把工人阶级和人民力量带到社会主义的边缘”。

五、对外政策：由犯过不少宗派主义错误转变为主动寻求团结合作

美国共产党作为一个力量比较弱小的政党，在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开展社会主义斗争，必须积极发展对外关系，团结国内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获取最大限度的支持。但是，美国共产党长期受唯我独革心态的影响和外部因素的制约，在对外关系问题上屡犯宗派主义错误，这种状况在21世纪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得到改观。

美国共产党在与国内有关力量的合作上走过了曲折之路。美国共产党是美国社会党内的左派——东、南欧移民在十月革命的鼓舞下建立起来的。他们认为社会党已经沦为改良主义政党，背叛了社会主义事业，必须与之决裂，重新建立一个革命性政党。所以，美国共产党一开始就对改良主义组织持轻视、排斥的态度。受此影响，美国共产党在以后的大部分斗争实践中对改良主义采取狭隘的宗派主义政策，未能与之建立起可靠的统一战线。在20世纪20年代前期的农工运动中，美国共产党没有抓住机会与广大农工组织建立起合作关系；与社会党在30年代的联合尝试归于失败；与劳联基本上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合作关系；与产联在1937年建立起合作关系，但到1950年双方关系又破裂；与1955年成立的劳联—产联也长期处于相互排斥状态；等等。在20世纪60—90年代，美国共产党为寻求国内左翼合作进行了不少努力，但收效甚微，在美国社会曲高和寡。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共产党对以前的对外政策进行了反思，摈弃了宗派主义作法，谋求最大限度的团结合作。一是放弃“领导者”的角色定位。2004年1月，萨姆·韦伯在接受美国共产党所属刊物《政治事务》记者采访时指出：“美国共产党不能将自己视为争取社会主义斗争的指挥者……美国共产党只是一个具有多样性的联盟的一个组成部分。”二是不再把社会民主主义视为敌人。2005年7月，萨姆·韦伯在美国共产党二十八大上强调：“我们的战略理念要求最广泛的团结。我们不认为社会民主主义者、自由主义者、社会改良主义者和进步主义者是工人阶级和人民运动中的第五纵队。我们不认为他们是敌人，而是我们共同对抗布什政府和极右势力的盟友。”三是积极改善同劳联—产联的关系。1995年新上台的劳联—产联领导层对以前保守、偏右的政策进行了改革，美国共产党对此表示欢迎。美国共产党开始在自己的媒体上报道劳联—产联的消息，关注劳联—产联的动态，并与劳联—产联合作组织劳工运动。四是主张建立广泛的反极右翼全民阵线。美国共产党认为，为了打败极右翼势力，应支持建立起尽可能广泛的、涵盖所有与跨国公司最反动分子利益相悖的阶级和社会力量的统一战线。这个全民阵线包括由民主党、左翼、进步独立人士及意识到极右危险的独立党派所组成的中左翼政治联盟和涉及当今重大问题的所有进步社会运动，甚至可以吸引过去因受极右翼宣传和意识形态影响而投票给共和党的人。由上看出，美国共产党在发展国内的党外关系方面步伐不断加大，统一战线也在逐渐扩大。

美国共产党与国外左翼的交往合作经历了一些冷暖离合。美国共产党一贯紧跟苏联共产党，称苏联是全世界革命运动的“样板”，以苏联共产党为中心来确定自己对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的态度和关系亲疏，导致与一些国家的共产党和工人党关系出现波折。比如，美国共产党曾公开指责欧洲共产主义，认为法国共产党和意大利共产党在同苏联共产党的关系上犯了白劳德主义的错误，攻击西班牙共产党总书记卡里略“反苏”；攻击日本共产党反苏、反工人阶级、反马列主义，日本共产党则攻击美国共产党总书记霍尔是“苏联走卒”，两党在20世纪80年代断绝来往；批评“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领导集团的修正主义路线”；对中国共产党也进行过错误的指责。美国共产党的这些做法不仅影响了自身的形象，而且也影响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团结。进入21世纪以来，面对国际金融垄断资本和极右势力的双重进攻，美国共产党主动改善和加强了与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之间的联系与合作。一是重视双边之间交流合作。2002年3月和2006年11月，萨姆·韦伯两次率团访问中国。2021年3月，美国共产党联合主席罗莎娜·坎布隆率团访问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在会谈中表示将继续为世界和平、国际团结合作而努力。2003年8月，美国共产党致信日共主席不破哲三和执委会主席长志位和夫，表达了愿意同日共关系正常化的愿望，并就以往对日共的攻击表示歉意，两党关系很快实现正常化。2016年5月，美国共产党主席约翰·巴切特尔率团访问越南，与越南政府各部委、劳工部和社区组织举行了内容丰富的会谈，并进行了实地参观。美国共产党多次在其官网发文谴责美国政府对古巴的封锁，要求美国政府尊重古巴人民的权利和主权。二是积极参加、组织多边交流与合作。美国共产党积极参加一年一度的“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及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中心举办的“世界社会主义论坛”。美国共产党的每届全国代表大会都要邀请国外共产党集体参加，比如二十八大邀请了十五个国外共产党列席会议。美国共产党还于2022年9月和2023年7月举办了由多国共产党参加的反帝国际会议。目前，美国共产党在国际左翼联合方面表现愈加活跃。

六、工作方式：由传统方式转变为利用现代网络技术

在互联网兴起之前，美国共产党主要通过实地宣讲、电话、纸质邮件、纸媒和面对面会议来发展党员和开展各类活动。这种传统的工作方式不利于规模小、经费紧张的美国共产党在美国社会进行宣传动员，民众联系，运动发起、参与等活动，也制约了自身组织运行的效率，更谈不上对实力较大政党的竞争力。这也是美国共产党以前在美国社会声音微弱、很多民众不知其存在的一个重要因素。进入21世纪以来，数字化、网络化、信息化的浪潮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渗透到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互联网得到广泛的普及和应用。互联网具有网站启动成本低、信息传播速度快、受众基础广泛、双向交流便捷、超越时空限制等特点，这使得力量弱、边缘化的小党能够在投入较少人力、财力的情况下大幅度提高信息传递的效能。无疑，互联网为美国共产党的发展带来了良好的机遇。

面对这场信息革命，美国共产党领导层深刻地认识到它的重要意义，并予以高度重视，实现了自身组织建设和工作运行方式的适应性变革。萨姆·韦伯认为，21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必须以互联网为基础，因为互联网能使党将那些超出党的组织空间的人们组织起来；它提供的在线党章能够让任何一名党员和社团轻松获得；能够使领导层定期与各位党员进行交流；能够在覆盖几万公里的网络空间里组织会议。约翰·巴切特尔则从四个方面谈了利用互联网的重要性。第一，是顺应时代潮流的需要。他指出：“大众传播革命、社交媒体和社交网络正在彻底改变一切:交流、政治协调、政治运动和组织。社交媒体正在吞没环境。任何希望繁荣发展的组织都必须配备现代化的交流方式来表达思想、政见和进行组织。”第二，扩大自身影响力的需要。“通过将充满活力、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与大众传播结合起来，我们可以以独特的方式影响数百万人。这是克服边缘化、消除内部和外部交流之间区别以及建立个人关系和广泛大众影响力的关键手段。”第三，加强与年轻人互动的需要。约翰·巴切特尔通过对全国各地党组织的调查，发现地区组织和俱乐部非常脆弱，因为其核心骨干基本上是由婴儿潮一代组成，缺乏年轻的活动家，长此以往，大多数地区的党组织就有垮台的危险。要应对这一挑战，最好的选择是将资源优先分配给大众传播,因为年轻人更有可能在社交网站上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约翰·巴切特尔强调：“如果我们没有一个社交媒体/社交网络的方法来向年轻人传达我们的想法，我们就会完全错失良机，我们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政党。”第四，左翼联合的需要。美国共产党与国内左翼“更广泛的合作可以通过大众传播领域的合作来实现”。

领导层理念的变革带来了美国共产党信息化建设的稳步发展。2001年，美国共产党制定下一代互联网战略，建立互联网部，并配备所需的工作人员和资源；恢复官方网站，更新共青团网站，设置《人民周刊世界》报网站管理员和“政治事务”网站管理员。2002年制定互联网工作计划，目标是向地区级、国家级的相关机构提供网站，扩大在全国新闻圈中的影响力，实现安全文件和数据库在互联网共享，开发企业质量数据库系统，为此重点建设万维网（WWW）、真实音频媒体(RAM)、虚拟专用网络、结构化查询语言数据库(SQL)。2014年，美国共产党开始讨论如何重新设计官方网站。2016年推出了功能更为完善、强大的新网站。新网站增强了设备兼容性，响应式网页设计可以使用户在台式机、笔记本电脑、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上轻松使用它。美国共产党在主页中心及时发布其最新动态，包括党的各种通知、呼吁、声明，领导人和党员的文章以及党的各种活动情况等；设置“美国共产党邮箱”平台，供访问者向美国共产党提出任何问题以了解美国共产党的价值观和信仰；设置联系平台，访问者可以通过脸书、推特、照片墙与党的成员进行互动和讨论；设置“党的声音”平台，供党员之间交流想法，并通过各种媒体（视频、文章、播客、演讲等）展示俱乐部、个人和集体的活动；开放评论区供大家发表评论和批评；开通提交入党申请书、捐款和缴纳党费渠道。美国共产党还在网站上发布党纲、党章等有关党的基本知识以及马克思主义教育相关材料。除了官网建设，美国共产党还加强“人民世界”“政治事务”“红色世界评论”和“共青团”网站建设，以充分利用互联网这一现代工具传播自己，联系外界，吸引公众。

实践证明，美国共产党对互联网的运用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萨姆·韦伯在2011年4月召开的美国共产党年度会议上称，互联网已经成为最好的招聘工具之一，美国共产党经历了多年来第一次显著的增长，在线出版物的读者群也在增长。在2010年，超过100万人访问了美国共产党的网站,每周有数千人与家人和朋友分享网站上的文章。美国共产党的脸书粉丝大约有7000人，“人民世界”网的粉丝有8000多人。2015年有数百名新成员参加了在线马克思主义课程。2018年，大约有57%的党员在脸书、27%的党员在Youtube、23%的党员在推特上关注美国共产党官方账号，约43%的党员同时关注这三个账号。2020年前11个月，有1900人在线加入美国共产党，同时，“人民世界”网的读者激增至300万。互联网已经成为美国共产党整个组织体系运行的便利工具和重要平台。

七、结语

对于21世纪美国共产党的变革与转型，我们要全面认识和客观看待。

第一，21世纪美国共产党的变革与转型是美国共产党根据环境的新变化和自身存在的问题所作出的适应性调整。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为摆脱危机、走出低谷，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纷纷进行理论、战略策略的更新与调整。美国共产党也重新审视自己的传统观念和做法，认识到：“我们的理论结构过于僵化和公式化；我们的分析充满着过多不可靠的假设；我们的方法论缺乏辩证性；我们的组织过于集中；我们的政策偏离了现实。”进入21世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状况、经济结构、阶级结构、社会运动和科学技术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美国共产党清醒地意识到：“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昨天的明确答案在今天会是明显的错误”，“任何组织和机构如果想保持自身的价值，就必须在不断变化的条件下做出改变”，“如果共产党停滞不动，就会被生活抛弃”。由此，美国共产党以历史主动精神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自我变革和调整，使党的思想路线、组织形态、主要任务、斗争策略、对外政策、工作方式等适应时代新发展的需要，从而使党能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立足美国社会，并实现自我完善和自我发展。美国共产党的变革与转型反映了其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与时俱进、勇于革新的品格和在逆境中不懈奋进的姿态，符合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规律，同时也符合世界上那些历经多次变革才生存至今的百年政党的发展规律。

第二，21世纪美国共产党的变革和转型并没有导致其蜕变成为社会民主主义性质的政党。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共产党尽管在变革与转型过程中降低了激进程度，采取了更为灵活、务实的政策主张，增强了自身的温和性、包容性和开放性，但是，美国共产党十分注意保持自己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身份特征，党内那些具有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核心成员也一直关注着党变革的动向，并不时提醒要避免党变成社会民主党。现在的美国共产党与社会民主党仍然有着本质的区别。首先，社会民主党主张指导思想多元化，而美国共产党在党纲中明确指出自己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其次，社会民主党主张对资本主义仅仅进行改良而非推翻，美国共产党则坚决主张用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最终实现共产主义，并批判社会民主党“想要在不结束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情况下建设‘社会主义’”。再次，社会民主党主张建立以私有制为主导的公有制和私有制兼而有之的“混合经济”，而美国共产党主张建立的“混合经济”则是“取消主要产业、金融机构和其他大公司的私有制”，“关键产业将被国有化”。最后，社会民主党不诉求改变资产阶级国家政权结构和性质，美国共产党则要求建立劳动人民的政权。应该说，就目前情况而言，美国共产党在变革的同时，也做到了守正。

第三，21世纪美国共产党的变革与转型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未根本改变美国共产党发展的困境。通过变革和转型，美国共产党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其政治理念、方针政策更加贴近美国社会的现实状况和美国民众的实际需求，工作方式也跟上了现代潮流。它在维护美国中下层民众利益，抵制美国极右翼势力对民主的侵蚀，促进美国社会进步的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共产党因此进一步融入到美国社会的主流中去，受到越来越多美国民众的欢迎，社会影响力得到不断提升，规模也不断扩大。美国共产党在1996年仅剩千人左右，2004年6月大约有2500人，2011年5月人数则达到3000人，2018年5月人数达到5000人，2019年有1033人入党，2020年新招收党员2152人，2021年约有2800人入党。截至2023年11月，美国共产党人数已经达到15000人。另外，到2021年4月，美国共产党拥有75个运转良好的俱乐部，还有8个俱乐部处于组建阶段，就连长期以来没有党组织的南方地区也开始建立俱乐部。但是，这场变革与转型并没有使美国共产党摆脱在美国政治体系中的边缘化地位。其中的原因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美国共产党的力量长期以来比较弱小，在美国被许多人忽视，发展壮大需要一个过程；二是美国的宪政体制对共产主义政党在法律、制度方面的规制依然具有强大的约束力；三是美国社会存在的深厚反共传统暂时难以消除，右翼民粹主义的快速崛起又对美国共产党的生存空间和民意基础构成了挤压；四是民主社会主义组织、极左组织以及诸如倡导生态主义、女权主义、学生权利之类的左翼社会组织也在吸引民众方面对美国共产党构成了相当程度的竞争。但是，我们相信，只要美国共产党能够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坚持结合环境的新变化不断进行适应性的变革，并平衡好身份逻辑与生存发展逻辑之间的关系，将会在未来美国的政治结构中获得越来越广阔的空间。

【作者简介】：李海玉（1976- ），河南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广东省社会科学研究基地“世界政党研究中心”、深圳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党建与世界政党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文章来源】：《马克思主义研究》2024年第6期，注释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