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左翼学者谈西欧马克思主义研究与教学、共产党工人党现状

和对中国的看法

雷晓欢

 【摘要】为了宣传马克思主义，比利时工人党举办的马克思主义暑期大学因专业性和严谨性而受到学生们的认可。德国虽然没有专门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机构，但个别学者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研究社会中的突出问题。荷兰阿姆斯特丹社会历史研究所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宣传做出了卓越贡献。随着德国右翼势力的上升，马克思主义在工人运动中的指导作用在减弱；虽然苏东剧变在比利时造成了负面影响，但其影响力呈上升趋势。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了新的阶段，资本主义也暴露出越来越多的弊端，这也使对社会主义的讨论重新回到公众的视野中。西欧左翼学者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及现代化事业予以肯定和赞许，认为中国的工业化发展值得欧洲学习，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取得了很大成就。

【关键词】西欧左翼学者  工人党   中国  “一带一路”

为了深入探究马克思主义发展现状，并在实践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于2018年10月18～27日在欧洲开展学术交流活动。访问团一行先后访问了奥地利、比利时和德国。期间，访问团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和欧洲转型组织、比利时布鲁塞尔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所、科隆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和柏林自由大学孔子学院召开了交流座谈会，就当前西欧主要国家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与教学情况、西欧国家共产党工人党现状以及对中国的看法做了深入的交流。

一、西欧国家马克思主义研究与教学情况

比利时布鲁塞尔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马森斯·斯塔凯介绍了当前马克思主义在比利时的研究和培训情况。为了宣传马克思主义，比利时工人党于每年七八月举办为期十天的马克思主义暑期大学，针对不同知识层次的党员，开展四个层级的培训计划，分别是普通党员、中低层党员、较高级别党员和党中央的党员。针对青年的培训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儿童、高中生和大学生。比利时的马克思主义主要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和政治经济学的相关理论。马克思主义暑期大学开设的课程有：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对当代主要问题（战争、危机、公民权利等）的分析、对当今世界和历史的相关科学分析等，马克思主义暑期大学的教师中有比利时全国工会的领导人以及对社会主义事业感兴趣的活动家等，而且大部分教师在大学任教，由于他们的专业性和严谨性而受到学生们的认可。

据德国柏林自由大学东亚研究所汉学教授柯兰君介绍，德国已经没有专门的机构来研究马克思主义了，但在柏林设有一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促进协会。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浩克教授主持了一个研究小组，主要编写中德马克思主义研究词典，目前已经出版12本。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教授罗梅君介绍，虽然德国并未设置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机构，但有个别学者从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功能出发，在哲学、历史学方面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研究当前社会生活中的突出问题和矛盾。

柯兰君指出，[1] 是当今世界主要的收藏马克思主义文献、系统研究马克思主义和工人运动的机构。该研究所是马克思恩格斯文献遗产的主要保存地和国际马克思恩格斯基金会的重要成员单位。它于1938年从德国社会民主党手中购得部分马克思的手稿，以及马克思恩格斯的藏书和书信。这些珍贵的档案手稿对新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的编辑出版工作以及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宣传做出了卓越贡献。荷兰另外一个左翼研究机构是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和教育研究所，该研究所主要通过组织演讲来研究和宣传马克思主义。

二、西欧国家共产党工人党情况

德国有三个左翼政党：德国社会民主党、德国左派党和德国绿党。其中，德国左派党的部分指导思想来源于马克思主义，而德国绿党的指导思想中马克思主义所占的比重很小。罗梅君指出，德国工会中的左派占少数，他们的指导理论不完全是马克思主义。2018年10月13日柏林发生了大规模的游行，共有24万人、100多个机构组织参加了此次游行。游行者反对种族歧视，要求社会公平和分配公平。柯兰君补充，之所以出现上述情况是因为德国右翼势力在上升。她认为，德国选择党是一个像纳粹的政党，他们主张反对外国人移民德国，这实质上是一种民粹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德国选择党在德国16个州的得票率达到14%，超过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德国选择党崛起的原因在于德国贫富不均。

欧洲转型组织领导彼得·弗莱斯纳介绍了奥地利马克思主义和奥地利共产党的发展演变情况。他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奥地利的经济发展迅速，社会也逐步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共同富裕，这是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主要政绩之一。但许多问题也随之而来，人们的普遍共识是，由于自身已经富裕起来，所以不需要成为民主党的成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奥地利共产党成为非法政党，许多共产党员或是移民国外，或是被关进监狱。1955年，奥地利恢复主权，成立新的政府，共产党在政府中也占有一定的议席，但后来逐渐失去议席。1990年之后，奥地利共产党究竟有多少成员，是个秘密，但党员大致上分散在奥地利的9个州。在奥地利第二大城市格拉茨，共产党在政府议席中占20%，在某些州仅占1%。2018年是奥地利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但奥地利共产党缺乏深刻的思想宣传和理论成果，除了共产党，奥地利还有奥地利劳动党，其政策思想极为激进。奥地利左翼也在努力使奥地利共产党、奥地利劳动党等左翼力量联合起来。

彼得·弗莱斯纳认为，西欧资本主义的价值观是：没有利润，人就没有价值。因此，在奥地利，思想斗争是阶级斗争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他认为，奥地利当前存在严重的阶级斗争和资本主义剥削。奥地利政府每年以保护奥地利的工业和经济发展的名义出台提案损害了人民的利益。例如，在2018年的选举中，奥地利工人党提出建立社会廉价的居住房，来救济四万无家可归的人，但是政府推脱没有资金。  

比利时工人党政治局委员乔·科特尼介绍了比利时工人党的概况。比利时工人党是马克思主义的政党，全国约有15000名党员，每六年举行一次选举，也是比利时最大的激进左翼政党。它主要以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为指导，认为社会存在剥削和不平等，所谓的民主和选举都是假相。工人党的主要活动经费来源是党费，并有严格的党费制度。党费缴纳的比例是月收入的15%。另外，每年会公布工人阶层的平均工资，超出工人平均工资的部分将作为党费上缴。因为在他们看来，生活像资产阶级，那么思考问题就会像资产阶级。党内刊物有周刊和月刊，其中工人党和比利时共产党共同主办一本名为《Lava》的理论期刊[2] ，内容涉及两党合作的信息和理论讨论。 

比利时布鲁塞尔马克思主义研究所负责人之一文森特·杜特瓦介绍了比利时工人党的选举情况。他指出，近年来比利时工人党采取了一些有力的举措，使得工人党在比利时的很多 重要城市甚至全国的得票率和议席都有所增加，影响力呈上升趋势。比利时北部大区由于历史上有很强的民族主义运动传统，因此，北部大区右倾化比较明显，但比利时工人党的得票率在2018年选举中呈现增长的趋势，在整个比利时达到5%~10%，这个结果对于2019年联邦政府选举非常重要。比利时工人党非常重视对外宣传工作，一方面，利用大众媒体平台，将政治录像和视频放到优酷平台，供民众观看；另一方面，它将自己的竞选纲领呈现给人民、工厂、社区。2018年的竞选中，它的声音出现在全国各个角落，通过支持工会的举措来表达政治诉求，即消除贫困、保障社会安全。作为一个激进的左翼政党，比利时工人党重视一线的工作，通过持续不断的动员组织，同右翼势力斗争，推动民主进程、社会福利和养老金制度的不断完善，遏制了本国的民粹主义，这也是比利时工人党在选举中获得较多议席的原因之一。

比利时工人党外联部副部长托尼·布瑟林指出，比利时是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力量，但苏东剧变在比利时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在公众话语中充斥着对共产主义的批判。许多人认为，人类的社会发展没有其他可能性，只有资本主义这一条道路。比利时共产党在比利时的活动是合法的、公开的，但是情况不容乐观。比利时工会是个强大的组织，全国70%的工人是工会成员。工会主要负责提前安排，动员群众，组织游行。工会党员在比利时政府中担任职务，有些是公开的，但有些是秘密的。

三、西欧国家左翼学者对中国的看法

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断推进改革开放，使现代化事业向更高水平迈进。对此，西方学者给予了肯定和赞许，但同时也针对中国发展中出现的新现象和新事物提出了一些疑问。他们尤其关注中国的工业和工业化、“一带一路”建设和中美贸易战及其影响等问题。

关于中国的工业和工业化发展，他们总体上持肯定的态度。维也纳大学东亚研究中心教授约瑟夫·鲍姆认为，在中国40年的改革开放进程中，中国工业化取得的成就值得高度肯定，也值得欧洲学习。彼得·弗莱斯纳指出，中国的工业化使中国的经济增长一直保持在稳定的区间。同中国相比，2018年奥地利的经济增长速度虽然接近3%，但远远低于中国。

关于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约瑟夫·鲍姆指出，针对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奥地利存在两种声音：有些人很高兴奥地利可以参与到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中去，奥地利政府甚至希望维也纳能成为“一带一路”建设中的最后一站；也有人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持批评态度。柯兰君教授指出，由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和实施，中国近年来在德国的形象变得更加负面。比如，中国单方面投资东欧某些国家，使得欧盟本就分裂的局势变得更加严重。乔·科特尼指出，如果中国政府真正从双赢以及和平共处的原则出发，那么欢迎中国政府同欧洲共建“一带一路”。比利时对中国在比利时的投资持积极态度，因为这会增加当地的就业。但是，欧洲也有些人把中国当成意识形态上的敌人，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是要控制欧洲。因此，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虽然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也面临很多困难。  

关于中国的国际形象塑造。柯兰君指出，中国改革开放前，德国对中国持积极态度。当时德国民众普遍认为，中国的根本宗旨在于帮助人民变得更加富裕。但由于一些中国经济发展的负面消息传到欧洲，中国形象开始变得负面。近年来这种情况加剧了，表现之一就是德国学习汉语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少。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一带一路”倡议加剧了欧盟的分裂；另一方面，美国对中国的政策由合作走向遏制，这种政策上的变化也影响到欧洲对中国的态度。欧洲媒体虚假的负面的宣传报道，引起了欧洲社会对中国的恐惧。在柯兰君看来，中国要想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就需要中国政府的政治工作更加地公开和透明，尤其是对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问题。她表示，自己作为一个汉学家，尽量提供另外一种视角看待中国。比如，进行网上提问和回答，客观地分析和评价中国。  

关于中美贸易战及其影响。乔·科特尼指出，当前美国学者提出的新自由主义撤退、社会主义回归的观点，其本质在于美国始终要推行世界霸权主义，武力推行帝国主义。当今的国际形势是美国经济下滑，中国经济上升，中国成为美国头号竞争对手。中美贸易战意味着美国要保持自己的全球霸权，其全球政策将会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当前，美国的一系列行为表明它要重新发起冷战，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变得“左右顾盼”。欧洲既有的传统认识是，要和中国合作，团结起来对抗美国，但也有观点认为，欧洲需要对抗的是中国。因此，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了新的阶段，不能将其简单地归结为抬升或者回归。但应该看到，苏东剧变后，共产主义受到打压，资本主义也暴露出越来越多的弊端，这也使对社会主义的讨论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野中。 

注释： 

[1]荷兰阿姆斯特丹社会历史研究所荷兰阿姆斯特丹社会历史研究所的网址：https://iisg.amsterdam/en。该研究所于1935年11月25日正式成立。最初，它只是一个民间学术团体，由阿姆斯特丹大学社会经济史教授波斯特姆斯博士主持。自1979年以来，该研究所一直隶属于荷兰皇家艺术科学院。阿姆斯特丹社会历史研究所主要致力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的档案、文献和书刊的搜集、整理、出版和研究。

[2]Lava目前只有法语网站，作者大部分是激进左派活动家和共产党人。Lava收录的文章主要是从左翼的视角出发，对当代社会问题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和思考。

[作者简介]: 雷晓欢,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文章来源]：原文载于《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