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成因、特征与前景——论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

聂运麟

摘要:尽管新世纪初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出现了诸多的亮点,但是局部的高涨并没有成为运动发展的主导方面,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之中。由于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打击前所未有的沉重,由于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矛盾都发生了新的变化,由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正处在战略策略调整和自我变革的过程之中,因此,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低潮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但是,新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低潮却具有新的特点,它孕育着积极的变革的因素,这正是21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希望之所在。

关键词:世纪初;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低潮;局部高涨

20世纪末,人们曾对21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作过种种的预测,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有乐观的也有悲观的,都有自己的根据。现在人类社会进入新世纪已经四年,我们似乎更有条件来议论21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

一、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

21世纪初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虽然出现了不少值得我们关注和振奋的亮点,但从总体上看,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之中。关于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亮点,可以举出以下个方面:

首先,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开放中胜利前进。特别是13亿人口的中国,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事业中取得了新的巨大成就,并在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思想的指引下,向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迈进,这是一件对人类社会已经产生并且还将继续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如此同时,越南、古巴、朝鲜、老挝等国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道路上也取得了新的成就,使社会主义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在世界上更加引人注目。

其次,日本共产党的力量在新世纪取得了可喜的发展。自苏东剧变以来,日本共产党对其路线和政策不断进行新的调整,使党员人数从苏东剧变时的36万,增加到近年的38万;日共报纸的发行量由苏东剧变时的180万,增加到近年的230万;在众参两院各占有数10个议席[1]。日共目前已经成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中党员人数最多、政治影响最大的党,其实力超过了苏东剧变时期。日本共产党所取得的成就,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和推动,也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探索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与此同时,法共、西共、意重建共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也在斗争中取得了新的进步。

再次,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的力量在新的世纪获得了新的发展。印度共产党经过40多年的发展,它已经从80年代的46万党员发展到现在的81万党员,在人民院中拥有30多个议席,多次在邦一级的议会选举中获胜,并在三个邦政府执权,在西孟加拉邦已连续执政达20多年[2]。印共(马)目前是印度第三大党,也是发展中国家中最大的共产党组织。在印共(马)发展的同时,印度共产党的党员也由1990年的40多万发展到近年的50多万,在人民院拥有3个议席,领导着有1000多万成员的各种群众组织。如果把印共(马)和印共合起来计算,印度共产党组织拥有的党员在140万以上,这在现时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中是首屈一指的。特别重要的是,印共(马)和印共是在一个10亿人口的发展中大国取得进展的,这就为其他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主义运动的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除印共外,尼泊尔共产党拥有30多万党员,曾于1994年作为执政党执政9个月,是目前尼泊尔国内最大的反对党。巴西共产党有党员20多万人,是拉丁美洲影响最大的党。南非共产党的影响也在不断发展,党员由恢复合法地位时的2千人发展到8万人。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成就,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又一个亮点。

然而,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运动造成的伤害太重太深,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上述发展,还不足以使其从低潮中走出来。目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疲软主要表现在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自身的发展上。

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发源地,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其社会主义发展寄于厚望的地区,是推动20世纪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特别是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共产党,在各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都曾经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自苏东剧变至今,法、意、西等国的共产党的党员人数逐步减少,在议会选举中的选票不断下降,党的机关报的发行量也在锐减。如法国共产党,曾在1995年的总统选举中获8.7%的选票,在1997年的立法选举中获9.75%的选票,超过了苏东剧变前的得票数(法共在1988年的总统选举中获6.7%的选票)。但此后由于其决策的失误和改革纲领的模糊等多方面的原因,法共的影响力日益下降,在2002年4月的总统选举中遭受惨重失败,仅获3.4%的选票,而法国公民运动和绿党却各得5%的选票。在立法选举中法共情况稍有好转,但也仅获5%的选票[3]。目前欧洲各国共产党与所在国政治生活中心的距离日益拉大,它们大多成为各自国家的二流政党或三流政党。有人认为,这是欧洲社会主义走向复兴的“过渡” ,也有人认为,欧洲国家的共产党正在走向“边缘化” ,前景究竟如何,确实耐人寻味。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苏东剧变之后于1993年获得重建,经过艰苦的斗争,力量获得迅速恢复和发展,党员发展到50多万人,其政治影响也在不断扩大。曾在1995年的议会选举中获得22.3%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在俄罗斯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在1996年的总统选举中久加诺夫曾获得40.3%的选票。但自普京总统上台以来,国际和国内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俄共的策略却没有进行有效的调整,致使其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力下降,接连丢失了在国家杜马(议会下院)中的多个委员会主席的职务;相反,由普京总统联合起来的中派力量迅速上升,发展成为国家杜马中最大的议会党团。与此同时,俄共内部还由于在党的变革问题上的意见分歧而矛盾深化,存在着分裂的危险。整个俄罗斯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也缺乏统一,共产党组织名目繁多,互不买账。

与此同时,在前苏联东欧地区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也都相当困难。东欧各国共产党在剧变之后纷纷改名易帜,基本上已经社会党化。从其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人重建了各该国的共产党,但经过“社会党化”的折腾,重建后的各国共产党的实力根本无法与过去相比,唯一例外的是摩尔多瓦共产党,它在选举中获胜,目前处在执政党的地位,但国家比较小,在政治上影响不大。

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受苏东剧变的影响一般要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轻一些,但在大气候的作用之下,其发展也处于停滞的状态。在上个世纪热衷于搞武装斗争的东南亚各国共产党大部分已经走出丛林,有的解散,有的停止活动,有的开展合法斗争,但基本上还没有进入国家政治生活的主流。拉丁美洲各国共产党在开展合法斗争中有比较长的历史,力量的保存和发展也较其他地区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为好,但也没有达到影响国家主流政治的地步。非洲国家除南非共产党外,其他国家共产党的力量都很小,没有什么影响。

由此可见,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处在低潮中,在运动低潮中出现亮点的,仅仅是局部的高涨,它并没有成为运动发展的主导方面。

二、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的原因

苏东剧变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不是偶然发生的,它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

第一,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自身发展的状况看,运动的低潮有两种不同的情形。一种是在革命运动高潮后由于革命运动的失败而导致的运动低潮,如十月革命成功后,引发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运动高涨,不久革命运动失败,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低潮。另一种不是在革命失败之后,而是在社会主义制度巩固地建立后,在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试验失败后导致的运动低潮,如苏东剧变后出现的运动低潮。前一种低潮形成的路径是:革命高潮——革命失败——运动进入低潮,后一种低潮形成的路径是:革命成功——新社会制度建立——新社会制度实验失败——运动进入低潮。上述两种社会主义运动低潮形成的路径和原因有很大的不同,很明显,我们不能把革命运动失败所造成的后果与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后果相提并论,也不能把革命运动失败后的低潮与苏东剧变后的低潮相提并论。从世界历史发展的宏观视野来看问题,苏东剧变是一次历史的大倒退,是地处欧亚的10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全面资本主义复辟。人们想要把已经倒退的历史重新推向前进,其困难要比一次革命之后的恢复性发展困难得多。这是因为:第一,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打击的规模空前。它直接殃及到欧亚的10个国家的2千6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的4亿以上的人民,同时其深远影响辐射到全世界的每个角落;当然,社会主义革命运动的任何一次失败,也都会殃及成千上万的劳动群众并产生广泛的影响,但它们绝不可能与苏东剧变所造成的伤害的广度相比。第二,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打击的深度前所未有。一次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带来的主要是对革命的失望和对反革命镇压的恐惧、仇恨,而对于劳苦大众来说,革命的理想和对新社会的憧憬则是不会长期熄灭的。但是,一种新社会制度试验的失败,特别是它在世界范围内试验的失败则会有所不同,它给亿万人民群众带来的是对曾经向往的新社会制度的失望,甚至是理想信念的丧失;旧的伤痛久久挥之不去,要想使群众重新回到社会主义的理想和信念的基础上,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大的气力,所谓夹生饭难做,就是这个道理。可见,苏东剧变对社会主义运动伤害的深度,也是社会主义运动史上的任何一次革命的失败都无法相比的。我们应该清醒的看到,苏东剧变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打击异乎寻常的沉重,决不是短时间所能够缓过劲来的。1917年十月革命之后,真正革命高潮的到来是在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1945年前后,其间相隔了约30年;而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间,一般会比十月革命后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所经历的时间要长。也许只有新社会制度的试验再次取得令人信服的、无可争辩的成功,才能将苏东剧变冲击造成的“深坑”填满、补齐,并使运动重新获得发展的推动力,在这方面,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成功将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

第二,当前,高新技术正在迅猛发展,经济全球化正在世界范围内推进,工业化推动的现代化进程正在被信息化推动的现代化进程所取代,而领导这一发展势头的正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尽管这些国家贫富差距悬殊,内部矛盾不断积累和深化,特别是美国,对外穷兵黩武,妄图称霸世界,这既是它内部矛盾加深的表现,又进一步加深了其内部矛盾。但是由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走在科学技术和生产力发展前头,它们可以尽享率先发展的优势和红利。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它们利用世界各国相互联系和依赖加深的有利条件,通过跨国公司,国际贸易,对外援助等多种途径,进一步加强了对不发达国家的盘剥,用从不发达国家获得的无比丰厚的利润,来改善国内劳动群众的物质和文化生活,从而使内部的矛盾和危机得以缓和。所以当前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群众中比较普遍存在的是改良资本主义要求,而要求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只是少数的先进分子,这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的重要原因,要使大多数劳动群众站到社会主义的立场上来,这需要一个长期发展的历史过程。

第三,高新科技革命使产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并带来社会阶级结构的巨大变化。由于信息化的发展和知识作用的提高,出现了产业结构的软化,即在社会生产和再生产中,体力劳动和物质资源的投入相对减少,而脑力劳动和科学技术的投入相对增多。与此相适应,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阶层的比重由占社会劳动者总数的80%逐渐下降到20%左右,而从事脑力劳动白领阶层的比重则逐渐上升至80%左右。这就意味着中间阶层的人数上升,而产业工人的人数减少。以法国为例:法国中间阶层上升很快,从1962年占总人口的16.5% ,上升到1989年的26.7% ,再到现在的30%。法国产业工人却在减少,从1962年占总人口的39.1% ,下降到1989年的30% ,再到现在是27%。法国总工会会员从1981年的200万人减少到1997年的40万人[3]。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上述变化,意味着原来以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阶级和中下层劳动群众为主要阶级基础的各国共产党,其主要的依靠力量萎缩了,这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不能不产生深远的影响。

第四,从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的状况看,当今的高新科学技术革命和生产力革命的发展使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的运行、整个社会的经济结构、工人阶级的内部结构、劳资矛盾的发展等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就要求马克思主义政党根据新的经济和政治状况即新的斗争环境,调整自己的战略和策略。为此党自身也必须进行自我变革,使党的思想观念、组织结构、主要功能、运行机制、活动方式等适应社会发展的变化,从而使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能够获得新的发展。但是,这种适应新社会环境的变化,不是简单的直线发展运动,而是一个长期的、充满曲折和艰辛的、反复探索和试验的过程。目前,这一个过程虽然不是刚刚开始,但离成功却还有一段距离。一个没有完成适应社会发展需要而进行自我调整和变革的党,是很难成功地担当起领导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重任的。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生存环境的变化及其变革的艰难,也是社会主义运动长期处于低潮的重要原因。

由此可见,当前社会主义运动在低潮中发展,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因为它的发展并没有脱离事物本身发展的辩证法,相反,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发展,那倒是应当令人感到诧异的事。

三、21世纪初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新特点

尽管21世纪初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仍然处于低潮之中,但是,与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运动曾经处在发展谷底的状态相比,当今的社会主义运动还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不仅表现在新世纪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众多的亮点上,而且还表现在社会主义运动发展所具有的许多新特点之中。

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总的特点,是各国共产党为适应世界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新变化,而不断进行战略和策略的调整和自身的变革,这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马克思主义的本土化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再强调,他们的理论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然而,从上个世纪的30年代起,教条主义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便日益占据主导地位,马克思主义实际上被教条化、凝固化了,人们不承认马克思主义是发展变化的理论,不了解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品格。对马克思主义在实践中的创造性运用则往往被戴上“歪曲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民族共产主义”的帽子,进行严厉的谴责和批判,甚至加以政治迫害,或从肉体消灭之。但是,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是它在具体历史条件下的创造性的运用,20世纪社会主义的成功得益于此,20世纪社会主义的严重受挫,也盖因于此。全世界的马克思主义者都清楚地看到,苏联东欧的剧变,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失败,而是教条式地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失败,是教条主义的彻底破产。同时苏共这个曾经被教条主义所腐蚀的“理论权威”的消失,也为人们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创造了有利条件。当今,将马克思主义与本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已经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历史潮流。早在上个世纪的70、80年代,中国共产党就创造性地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 ,作为党和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的指导思想,新世纪初又提出了“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作为党的建设的指导思想;法国共产党在上个世纪90年代也提出了“新共产主义”理论,新世纪法国共产党在实践中继续对这一理论进行检验和修正;日本共产党在新世纪提出了建设“日本式社会主义”的理论等等。有些国家的共产党虽然没有对其理论冠以“本土化”的具体名称,但将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将其运用于本国实践,却是其努力遵循的基本原则。

2.社会主义发展模式的多样化

对于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和恩格斯并没有规定任何一种一成不变的模式,他们只是为社会主义提出了一些原则性的构想和应有的价值取向。然而,由于苏共过分夸大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成功经验的意义,并把是否照搬苏联模式看作是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标准,因而,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人们只承认社会主义发展的苏联模式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唯一的”、“正确的”发展道路,其他对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探索和实践,都被看成是离经叛道之举,并受到严厉的谴责和批判。苏联模式的弊病及其僵化,是苏东剧变的重要原因之一,它不仅说明苏联模式并不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最好模式,而且说明照抄照搬别国的发展模式是没有任何出路的,社会主义的具体发展模式需要人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去进行创造。针对苏联模式的弊病,特别是高度集中的经济政治体制的弊病,社会主义国家将市场经济纳入了经济建设的总体轨道之中,并强调要努力建设社会主义的民主政治。对市场经济的采取,不同的社会主义国家也各有不同的具体提法和做法,中国提出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要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目标是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越南提出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定向的市场经济” ,即以社会主义为方向的、多种经济成分的、按市场经济机制运行的、在政府管理之下的商品经济,目标是把越南建设成为“民富、国强、社会公平、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古巴和朝鲜处在特殊的国际和国内的环境之中,有关商品、市场的改革有一定的进展,但计划经济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也曾一再强调,他们将要建设的社会主义,既不同于苏联的发展模式,也不同于现实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模式,而是具有发达国家特点和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3.欧美国家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和平民主化

20世纪初,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它的垄断阶段,其反和平、反民主的本质显露无遗。为了资本的利益,帝国主义在20世纪上半叶先后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给世界各国人民特别是落后国家的人民带来了浩劫,它多次用暴力镇压了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争取和平、民主和社会主义的斗争,资本用劳动群众的血汗和生命,构筑了现代资本主义的大厦。在这样的条件下,广大人民群众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只能是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的道路。但是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会主义形成为强大的阵营;殖民体系土崩瓦解;资本主义在高新技术革命的推动下,经济获得了新的发展,经过中下层劳动群众的斗争,其物质、文化生活已经有所改善,资本主义民主政治也有新的发展。虽然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依然存在,并且在继续深化,但已经不同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情况,战前那种毁灭性的经济政治危机并没有再度出现,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起,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时代的主题。在此情况下,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主要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纷纷提出通过民主的道路,和平地获得政权。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新社会因素在增长,因此,工人阶级和劳动群众可以利用资产阶级的民主掌握政权,对资本主义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从而走向社会主义社会。日本共产党第21次全国代表大会认为,日本社会的进步需要通过和平民主的方法,分阶段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既定的目标接近,而且每一步怎么走,走到何种程度,都要由多数国民通过选举来决定。法国共产党主席罗贝尔·于在《共产主义新规划》中指出,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社会变革的观念,“它不是通过将现有的社会打个落花流水,而是在斗争中,依靠发展现有社会的成果、需求和潜力来否定乃至取消剥削、异化和资本主义的统治” ,“要通过法国人民的运动和民主力量,沿着新型革命的道路即一种人道的、民主的和互助的现代革命道路前进”。西班牙共产党近年提出“与左翼一起,建设未来” ,用民主的方式实现社会主义的路线。美国共产党坚持1957年16大党纲所规定的革命路线,即通过美国人民在发展着的宪法秩序范围内,进行政治和经济斗争,争取和平和民主地走向社会主义。葡萄牙共产党坚持1983年党的10大提出的革命路线,即通过议会斗争和群众运动相结合的政策,“在民主中走向社会主义”的路线,但葡共也不排斥在特殊情况下走非和平道路去实现社会主义。

4.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我革新

政党的自我革新是政党发展的主要推动力,也是政党发展的客观规律。苏东剧变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吸取了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为适应社会发展的变化,正在进行自我变革。确切地说,目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正处在自我革新的过程之中,例如法国共产党提出了“新共产主义”理论,要在法国建设“现代化的共产党”;美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进行了全面的反思,论证了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提出了建设“群众性的共产党”的方针;日本共产党总结了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对日本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进行了新的规划,将日共定位为既是“工人阶级的党” ,又是“日本国民的党”;2002年,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第五次代表大会的主题报告是“开放与革新:为变革社会而改变自己” ,等等。所有这些都说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可大致概括为六个个方面: (1)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正在从过去在一定程度上依从苏共的理论和政策的党,逐步转变为独立自主地制定党的理论和政策的党;(2)从过去很大程度上是教条式地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党,逐步转变为比较自觉地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党;(3)从过去单纯将从事体力劳动的中下层雇佣劳动者作为自已的主要阶级基础的党,逐步转变为将从事体力劳动和从事脑力劳动的两类雇佣劳动者都作为自已的主要阶级基础的党;(4)从过去采取了不少“左”的斗争策略的党,转变为在策略上比较关注与中间阶层及其左翼政党之间的团结与合作的党;(5)从权力高度集中的党内体制,逐步转变为实行高度民主的党内体制;(6)从用传统方式工作的党,逐步转变为用现代方式工作的党。一言以蔽之,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正在转变为现代的马克思主义政党。

5.社会主义的国际合作采取了新的形式

20世纪的前半叶,曾经出现了第三国际和九国共产党情报局等共产主义运动的国际联合组织,50、60年代,虽然没有有形的共产主义运动的国际联合组织,但是,以一定的国际会议为中心形成的无形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联合是存在的,如1957年和1960年的两次莫斯科会议等。但在60年代中期之后,这种有形的或无形的国际联合都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因为这种联合早已不适合各国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需要,而且往往是妨碍各国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重要因素。苏东剧变之后,即从90年代开始,社会主义运动的国际合作日益出现了新的形式。

其一,党与党之间的相互关系获得新的发展

当前各国共产党发展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为各国共产党进行国际联系、交流经验和相互支持的主要形式。早在上个世纪80、90年代,中国共产党就提出了发展党际关系的四项基本原则,即“独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和互不干涉内部事务”诸原则。中国共产党以四项基本原则为指导,成功地发展了同世界上一切愿意与我们建立友好关系的共产党之间的关系,也成功地发展了同世界上一切愿意与我们建立友好关系的其他政党的关系,从而为发展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作出了贡献。当前发展党与党之间相互关系的特点是:完全自愿、平等、独立自主、互不干涉内部事务,这就避免了过去以某个大党为中心的国际联合所产生的强制性、不平等性、依附性和干涉别国党内部事务等不正常现象的发生。

其二,地区性的国际会议相继召开

召开地区性的共产党或左派政党的国际会议,是各国共产党进行国际联系、交流经验和相互支持的又一个重要形式。这种会议在世界五大洲都召开过,比较有影响的有共产党、工人党雅典会议和圣保罗论坛会议。雅典会议是在苏东剧变后出现的地区性的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从90年代开始,一年举行一次或几次,2002年1月和6月,在雅典分别召开了有中东13个共产党参加的会议和有亚洲、欧洲、美洲和澳洲的62个共产党和工人党参加的会议,讨论了“ 9· 11”事件对全球政治和共产主义运动的影响,认为在新形势下,共产党和工人党应该采取新的措施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雅典会议体现了新形势下共产党和工人党等左翼联合斗争的新趋势。

圣保罗论坛会议是历史最长,参加的政党和组织最多,影响比较大的国际会议。 1990年,在巴西劳工党倡议和主持下,召开了有13个国家、48个左派政党(包括古巴共产党)和组织参加的圣保罗首次会议。从1992年第三次会议起,除拉美地区左派政党和组织的代表外,圣保罗论坛会议还邀请了世界五大洲的共产党和其他左派政党和组织与会。2001年第十次圣保罗论坛会议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召开,将圣保罗论坛会议定性为“左派、反帝、反对新自由主义、反对一切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团结互助和参与制定`替代方案’的空间”。2002年第十一次圣保罗论坛会议在危地马拉城举行,重申了反对帝国主义的决心和建立国际新秩序的愿望,声明其近期的斗争目标是争取和平和民主,寻求一种替代性的拉美一体化模式。目前,圣保罗论坛每年一次的会议已经成为拉美和世界左派政党的重要聚会。

其三,多种形式的社会主义者国际学术会议频频举行

苏东剧变以后,由于广大左翼学者对社会主义前途命运的关注,先后召开了多次社会主义学者国际学术会议,这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在理论上相互交流的重要形式。国际性的学术交流在苏东剧变以前也是有的,但苏东剧变后的国际学术会议则有所不同,这就是它比过去更具广泛性和经常性,甚至具有相当的自发性,即它不一定是国家的或党派的意志,而是许多关心社会主义命运的左翼学者的自觉行动。新世纪,社会主义学者的国际学术会议继续存在和发展起来,影响比较大的有法国“马克思园地协会”主持召开的多次国际学术会议,有法国《当代马克思》主编雅克·比岱教授主持召开的“世界马克思大会” ,有莫斯科大学布兹加林教授主持召开的“争取民主与社会主义学者国际学术会议” ,有德国斯图加特——豪亨海姆大学贝克曼教授主持召开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国际学术会议” ,有美国左翼学者在纽约召开的“社会主义者国际大会” ,有英国左翼学者在伦敦召开的“社会主义者国际大会”等等。这些学术会议有的一年开一次,有的二年或三年开一次,参加者少的只有几十人,多的上千人,甚至4、5千人,他们来自各个国家不同的社会阶层,代表不同的左翼派别,主题是讨论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人类社会发展有关的重大问题。然而,在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低潮时期,社会主义学者国际会议的意义却大大超过了会议本身,它起到了交流社会主义理论和思想,加强全世界马克思主义者之间的联系和合作,鼓舞社会主义者的斗志和扩大社会主义影响的积极作用。

6.共产党与社会党的关系由敌对转向共存互容

从历史发展来看,当今的共产党和社会党都来源于恩格斯领导建立的第二国际,可说是同族同宗。共产党和社会党在世界的政治舞台上同属左翼政党,但在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中,他们又分属于左右两翼。在两党共存的80多年的时间里,由于共产党和社会党在斗争的目标和手段上的分歧,由于各所在国的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的背景上的差异,由于国际形势的风云变幻等复杂的原因,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既充满了矛盾和斗争,又存在着一定的协商与合作,但从总体上看,两者相互之间的敌视和斗争是其关系中的主导方面。由于共产党和社会党在党的起源、社会基础和理论纲领等方面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因此在彼此的相互斗争中,不仅存在着对立和斗争的关系,而且还存在着彼此相互转化的关系。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洲各国社会党中分裂出左翼,并最终建立了共产党,这是社会党的“共产党化”;二战以后,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东欧国家的共产党和社会党进行了合并,实质上是这些国家的社会党在苏联压力下的“共产党化”;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苏联东欧国家执政的共产党和意大利、英国的共产党纷纷改变名称和标志,修改党纲、党章,转化成为名副其实的社会民主党,这是共产党的“社会党化” [4]。共产党和社会党在20世纪相互关系的经验和教训,特别是反法西斯战争和苏东剧变的经验和教训充分表明:共产党和社会党两者相互尊重、协商合作则两利,两者相互对立和斗争、互相攻击和打压则两伤。这个明显的道理越来越为两党的有识之士所认识和理解,因此,自上个世纪末至今,共产党与社会党的关系已经从过去的相互敌对逐步转向了共存和互容,它们相互的攻击和打压的现象少了,联合与合作的地方和时候多了,主要国家的共产党和社会党的党际关系已经基本正常化,甚至对问题最为敏感的两党的理论家也可以坐下来开会讨论问题了,这对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是有益的。

总之,由于历史的和现实的原因,新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的局面不会短时间改变;但是,运动低潮发展中孕育着新的积极的变革因素,这正是新世纪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希望之所在。

参考文献

[1] 曹天禄.日本共产党的路线调整[J].高校理论战线,2003,(1)

[2] 李明斌.从印度共产党(马)十七大看其对内对外政策[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3,(1)

[3] 李周.法国共产党衰退的原因[J].国外理论动态,2003,(3)

[4] 参见林建勋.欧洲共产党与社会党关系的经验教训及其发展趋势[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2,(3).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科学社会主义研究所）

来源：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4年1月